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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98)】

海棠书屋 https://htsw.htsw.win 2022-08-03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大明天下(498)】 作者:hui3292022/8/1发表于:首发SexInSex第一会所禁忌书屋字数:11953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三秦子代母辞情 河北盗为财反目   顾府大门前临街的一间小茶肆内,几个茶客据座闲话,只是仿佛
 【大明天下(498)】

作者:hui329
2022/8/1发表于:首发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字数:11953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三秦子代母辞情 河北盗为财反目

  顾府大门前临街的一间小茶肆内,几个茶客据座闲话,只是仿佛不经意间,
眼神都不时瞥向顾家宅门方向。

  「这拨人是沧州铁拳门的,周敬之那老东西开门授徒,底子还算干净,不必
在意。」

  「那四个是鲁中杨头他们几个,平日里自命侠义中人,也没听说有什么案底
。」

  东厂酉颗掌班三眼雕计全眯着他那一双斗鸡眼,虽是隔着老远,还是将从顾
府门里走出的人识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傻大个是」劈山刀「邢本道,却是个底儿潮的。」

  听计全这话,同桌的曹大康暗打了个手势,立有街边乔装的西厂番子蹑踪跟
了上去。

  「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子是飞贼贾勉儿……」见曹大康又要随手指派,计全嘴
角一挑,「贾勉儿在道上人称」草上飞「,有名的身轻足健,曹爷可得安排个腿
脚灵便的,别届时跟丢了人,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出丑……」

  「多谢计掌班费心。」曹大康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向邻桌的焦福点点头,
焦福立时会意起身,随后跟了下去。

  「我说曹老大,咱们在这儿可盯了几天啦,你说王大川那兔崽子真的能在顾
家宅子里藏着?」熊天霸对两边的勾心斗角视若不见,他从来每日无酒不欢,茶
馆里从早到晚无酒无肉,嗑瓜子嗑得嘴里快淡出鸟来,早便忍耐不住。

  曹大康静静打量着几个东厂掌班的神色,忽地淡淡一笑道:「我与你一样俱
是奉命行事,哪里知道许多,想来以东厂几位爷与丁大人的情分,当能多得几分
明示吧?」

  地鼠常九摸着他那两撇鼠须,慢悠悠道:「依我看啊,八九不离十。」

  「哦?敢情常兄指点迷津。」

  「丁大人行事看来随性,实则稳便得万无一失,此番敢在四九城里搞起这么
大的阵仗,自然是有所凭恃。」常九把玩着手中茶杯,缓缓说道。

  熊天霸仰脖将一盏茶喝个干净,又连啐了几声将吃进嘴里的茶叶吐掉,急声
道:「那我们还瞎等个什么,直接冲进去拿人不就是了!」

  「诶——,顾北归也算是一号人物,岂能无凭无据便进去拿人,丁大人也提
前交待过,那些离开的江湖匪类尽可缉拿到案,但不得与顾府扯上任何关系,看
来也是心有忌惮。」曹大康叱责自己这边的莽撞同僚。

  「丁大人自然是心有忌惮,可那顾北归还真上不了台面……」曾随着丁寿夜
探香闺的常九神秘一笑,早猜出丁寿此番安排用意。

  「哦?难道顾府中还有更厉害的人物不成?」曹大康好奇问道。

  「这个么……却是没的,」常九方才没忍住一时卖弄,此刻却已醒过神来,
背地里议论上司的风流韵事,可容易招惹是非,干笑几声遮掩道:「丁大人办案
从来是明察秋毫,想来也是为了秉公执法,勿枉勿纵。」

  曹大康自然不信这番鬼话,皱眉道:「既然如此,我等又未曾见过那王大川
真实形貌,何不让柳侍御的人参与进来?」

  「怎么,丁大人亲近我等,送些功劳上门来曹爷还看不上不成?」常九怪眼
一翻,冷言冷语道。

  「常兄误会,」曹大康可是见识过丁寿手段,生怕这话传到他的耳中,急忙
解释:「曹某也是尽心办差,生怕误了丁大人的拿贼大事!」

  「按图索骥,那王大川还能逃上天去?况且……」常九拍拍身边计全的肩膀
, 「比起锐眼识人,咱们东厂的招子,也不会比六扇门那些人差了!」

  「那是那是,杨校虽自号」神眼狻猊「,但也不过是两只眼,如何比得上计
兄的」三只眼「来。」曹大康晓得办好这趟差事还要多仰仗东厂中人,少不得恭
维几声,缓和一番彼此关系。

  计全果然受用,得意洋洋道:「好说,好说。」

  此时忽又一人匆匆进了茶馆,在常九耳边低语了几句,常九面色一变,肃然
起身道:「后门石雄那儿传来消息,点子露相了!」

  ***    ***    ***    ***

  或许是冥冥中果有报应一说,偌大的北京城被丁寿折腾得鸡飞狗跳,他自己
也未得清闲,康海老母缠绵病榻经年,终究是撒手人寰,按说丁南山与康对山并
无多深交情,本想遣人备份祭礼尽个心意也就罢了,偏偏刘瑾对此事甚为上心,
亲往上祭不说,还硬是也拉了他去,闻得刘太监亲往祭灵,朝中百官也坐不住了
,不管往日有无交往,望风景从者不可胜数,一时间康府宅前车来轿往,官去官
来,好不热闹,康海老母也算是极尽哀荣。

  刘瑾与丁寿的车马抵达康邸时,早得了消息的李东阳与焦芳等阁部重臣乘了
小轿先到一步,双方见面自少不了一番寒暄客套,随后至灵前上祭,这班人身份
显贵,康海不敢怠慢,接了众人让至后堂献茶。

  「人死不能复生,状元公节哀才是,这丧事内外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尽与咱
家分说便了。」刘瑾宽慰康海道。

  康海内心悲恸,容颜憔悴不堪,勉力谢礼道:「谢内相挂念,赖得敬夫等友
人帮忙支应,内外都算安帖了。」言罢又揩了揩眼角泪水。

  「令堂了却尘缘,登临仙界,你我尘寰之人便不必多挂念了,眼前要紧的是
如何料理身后之事,务要请逝者天上安心为好。」李东阳捋须轻声言道。

  「李相说的是,下官谨记。」康海躬身谢礼。

  李东阳斜睃观了下刘瑾神色,随即转眸展颜道:「老夫不才,也想为逝者略
尽绵薄,但不知令堂的碑铭可曾书就?」

  按大明此时惯例风尚,士大夫有父母之丧,皆持重币为挚到内阁请德高望重
的大臣撰写碑铭传表,李东阳贵为首揆,海内文章又称第一,此时主动透露出为
康海亡母撰写碑铭之意,足见对其青目有加,一旁焦芳犹还记得宝贝儿子未被李
东阳点中状元的旧怨,闻言立晓其意,不免心中暗恨:这老儿又在刘瑾面前卖乖

  刘瑾听了果然面露笑意,「李相海内文章领袖,轻易可不动笔,如今屈节行
文,状元公还不赶快谢过!」

  康海非但面上没有喜色,反而多了几分尴尬,施了一礼道:「李相纡尊,下
官受宠若惊,只是已先央了李献吉为墓表,又请段德光作传,不好为这一事再烦
阁老,万请担待。」

  李东阳笑容顿凝,焦芳却险些笑炸了肚子,你李西涯以文衡自任,自以为天
下文章皆出你李门,却忘了康德涵等几人取法汉唐,对尔之茶陵派诗文风气不以
为然,如今自取其辱,真是快哉快哉。

  「哈哈,原来如此,老夫确是多此一举了。」李东阳不愧是宰相气度,转眼
间言笑如常。

  「是下官虑事不周,辜负阁老美意。」康海连声致歉。

  李东阳摆摆手,「李献吉等人也都是当今才子,既然快了老夫一步,我自当
让贤,德涵不必介怀。」

  丁寿抱着胳膊在边上看热闹,管是李东阳还是李梦阳,哪个替康海死去的老
娘写墓志铭他都不操心,只要别让二爷出来现眼就好,他正看个乐呵,外间一个
锦衣校尉悄悄溜了进来,贴着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丁寿微微皱眉,与刘瑾康海等
人告罪一声,便领着手下出了后堂。

  ***    ***    ***    ***

  康家前院早搭了灵棚,和尚道士们摇头晃脑地诵经打醮,灵棚不远处却有一
个身着獬豸补子的官儿焦急地来回打转。

  「我说柳大人,你还懂不懂点礼数?人家这里正办着丧事呢,你天大的事就
不能缓上一缓,非得追到这儿来说!」被赶鸭子上架来祭奠的丁寿将一腔牢骚全
发到了柳尚义头上。

  「诶呦我的丁大人,等这件事料理完了,我自去逝者灵前叩头赔罪!」柳尚
义急得跺脚,拉着丁寿便向僻静无人处钻。

  「怎么档子事?发现王大川了?」明知王大川去处的丁寿笑着打趣,他让柳
尚义领着手下人等督促五城兵马司全城大索,看是声势浩大,实则顾家所在坊市
安排的全是厂卫中人盯梢,并不教他人染指,打的便是「打草惊蛇」的主意,说
来为了顾采薇那丫头,二爷也是真下了血本,数以万计的官兵百姓陪着演戏。

  「如今便是王大川在下官眼前,怕也没那心思去捉他啦!」柳尚义一脸苦涩
,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大人请看。」

  「这是什么玩意?」丁寿接过一瞧,只是普普通通一条白布,当手帕大了些
,做汗巾尺寸还嫌不足,也就是在臂上绕个几匝的模样。

  丁寿鼓起了眼睛,一副你敢那老子开涮的神情,柳尚义急忙解释:「大人有
所不知,下官今日领着手下盘查北居贤坊,开始也算顺遂,后来敝属贾钺发现了
租住在一个院落的十余商贩路引有假……」

  经过这几日相处,丁寿已然明了那贾钺便是柳尚义身边书办模样的人,且此
人在江湖中还有些名号,唤作什么「圣手书生」,专擅作假文书印信等物,二爷
初闻时还暗道柳尚义招揽了这么个造假贩子在身边,不是引狼入室么!

  「许是嫌官办文书麻烦,为图方便钻了空子,」丁寿倒是没有怀疑贾钺眼力
,此人既擅造假,想来识假的手段定然不差,只是几份假路引实在算不得什么大
案,那些往来行商归期不定,非让人家定下返乡时日也实有些强人所难,只是随
口道:「解到衙门去问明来路,罚上几两银子,再打几板子惩戒一通开释就是。

  「下官初时也是这么想的,谁料那些人一听要将他们解往衙门,立时当街露
刃行凶,还伤了好些军士。」

  「嗯?」丁寿不得不慎重起来了,白日行凶,杀伤官军,这可不是等闲穿窬
之盗敢干的事,沉声道:「可查出什么根底?」

  柳尚义懊恼摇头,「歹人凶顽,不甘就缚,始终负隅顽抗,故而……未曾留
下活口。」

  「悍不畏死?」丁寿心中更是忐忑,喃喃道:「此等死士绝不是等闲盗匪,
会不会是王大川那班人?」

  「经杨校辨认,并无王贼党羽。」柳尚义又道:「搜遍尸身,除了每人身上
这条白布外,并无其他异处。」

  丁寿又将那白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究没发现什么异样,「这就是一条平
常布样,质料也薄了些,藏不下什么暗码印记,莫非……」

  丁寿突然心头一激灵,倏地转头凝视柳尚义,只见柳大人也是双眸深邃地望
向自己,缓缓点了点头。

  「白布既是平常,偏偏又人手一条,这其中意味可就有些微妙了,莫非是其
同伙间约定的标记?」

  「下官也是忧虑于此,才速来奏禀缇帅,那伙人并不多,又同住一处,朝夕
相对之下,似乎用不上此物辨别彼此,除非……」柳尚义欲言又止。

  「除非这京中他们还有同伙,且人数不少,彼此间并不算是熟识。」丁寿依
理推测。

  「目前而言下官并无证据佐证,仅是揣摩臆测……」

  「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我等也不可掉以轻心,京师之内盗众作乱,不管他
们所图为何,只要事发,纵然陛下不肯降罪,丁某也没脸做这个锦衣卫的堂官儿
了!」丁寿冷笑一声,森然道:「柳大人,顺天保定等府可都在你这捕盗御史的
辖境之内,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柳尚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躬身道:「卑职这便督人彻查全城,逐一搜
检可疑之人,有发现藏有类似布样的一概缉拿。」

  丁寿微微摇头,「不,若是盘查太急,须防贼人狗急跳墙,况且京中人烟稠
密,生出事来不知殃及多少无辜,操切不得。」

  柳尚义如今六神无主,他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从知县任上摸爬滚打了近十
年方得重用,可不想就此前程尽毁,深施一礼道:「请大人明示。」

  「贼人居所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柳尚义摇头,「房屋主人世居京师,邻里作保此人向来憨实,并无恶迹传言
,只言说这些人不久前以行商走贩之名租赁其宅,他贪图房钱丰厚,也未曾多问
其根底。」

  城中并无落脚之处?丁寿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忽道:「将那处院落清理干
净,安排人守在院中,如有人前去奔走联络,立即拿下拷问。」

  柳尚义应了声,又心忧道:「贼人谋算如何还未知晓,如此守株待兔,万一
缓不济急……」

  「封锁京师内外各坊市街道,许进不许出,令五城兵马全速清查,凡是年来
客居京师九城者,不论根底一律撵至城外东郊!」丁寿神秘一笑,「至于路引真
假,就不必多做计较了。」

  「大人,如此一来岂不是让那些贼人趁便聚集?」柳尚义实在捉摸不透丁寿
用意,封锁街道可以断绝彼此消息,何不就此各个击破来个干脆利落。

  「你怎知那些贼人的路引都是假的?逐个搜身摸排,这京师得封个几天?京
内文武勋贵多如牛毛,你我难道连朝都不让他们上了?」

  一连三问,柳尚义哑口无言,只得速去布置,丁寿又叫过一个校尉低声吩咐
了几句,手下领命告退。

  转过身来,望着半空中高扬灵幡,丁寿唇角微勾,切齿冷笑:管你是谁,敢
在二爷地盘撒野,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卫帅!」钱宁悄无声息地移步身后,「常九传讯,王大川露相了……」

  ***    ***    ***    ***

  朝阳门至通州段为漕粮入京必经之路,每逢京都填仓的时候,往来粮车络绎
不绝,热闹非常,长久下来,便有许多百姓依着东南段城墙沿河建房,形成了大
片民居院落。

  说是院落,实则多是泥砖土墙垒砌而成的杂院,低矮屋舍鳞次栉比,邻里鸡
鸣狗吠、争吵喝骂声声入耳,更兼污水秽物遍地横流,环境嘈杂恶劣,甚是不堪

  「王大川一干人也算是成名巨盗,怎么挑在这么个地界落脚?」钱宁捂着鼻
子,打量周边,他所处院落虽经过简单收拾,还是隐约有阵阵腐臭从墙外飘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鬼地方没人待见,他们才选了此处吧……」常九早年惯
常下墓发冢,算是见多识广,如今这点气味对他只是小意思,面色如常地笑道:
「钱爷,坐下说。」

  钱宁皱着眉头将眼前的条凳上下看了七八遍,确定上面没有鸡屎狗尿一类的
秽迹后,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

  「没有打草惊蛇吧?」

  「钱爷放心,东厂的弟兄们干这事轻车熟路,周围几个院子清出来的住户都
关在一处好生看管,不会走漏了消息。」常九拍着胸脯打包票。

  曹大康一直打量着钱宁等人的一身便装,此时干笑一声,「不知丁大人有何
谕令传下,还请钱兄明示。」

  称呼得这般亲热,老子跟你很熟么!钱宁乜眼瞧着曹大康,撇撇嘴道:「卫
帅吩咐,只要王大川他们不生事,就放出去收拾。」

  「放出去?!」曹大康一听登时急了,「王大川此人并非浪得虚名,确有几
分真本事,手底下也都是积年悍匪,狡抗成性,一旦放出去天高地阔,若被他们
走脱了如何是好!」

  曹大康心念着拿下王大川立功受赏,对此安排自然心存不满,没忍住叫了出
来,却只换来钱宁的一双白眼。

  「怎么,曹先生对卫帅的安排布置有所不满?」钱宁吊着眼睛问道。

  「不敢,」曹大康想起临行前谷大用的嘱咐,立即低头服软,忍气吞声道:
「兄弟听凭安排就是。」

  「嗤——」钱宁轻蔑一笑,起身拍拍手道:「教咱们的眼线再撒远些,王大
川那猴崽子既然这么多年都没翻了船,想必警醒得很,别闹出什么动静露了马脚
出来。」

  常九点点头,才要命人传信,忽然外间一个乔装的番子匆匆赶了进来,贴身
耳语了几句。

  常九听后面色凝重,扭头道:「我说钱爷,今儿的动静怕是小不了啦!」

  ***    ***    ***    ***

  一间大杂院,看着像是个货栈,院子中间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七八间东
倒西歪的土房,四处漏风,一个戴着破毡帽的伙计蹲坐在院口的门槛上打哈欠,
只是偶尔从压低的帽檐下透出的警惕目光,足见这位并不困顿。

  北房堂屋中,二三十人将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两眼放光地盯着
箱子中的雪花白银,七嘴八舌说道个不停。

  「还是老大厉害呀,单枪匹马出去这么几天就弄回来几千两银子,咱们在外
间打生打死几个月也未必攒得下这么些银两!」

  「那还用说,咱们大当家的是什么人,有勇有谋啊,钻到皇帝老儿的眼皮底
下,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

  王大川拿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随手丢了回去,撇嘴道:「就这么点银
子,你们就拔不出眼了,真他娘给爷丢人!」

  众盗匪面面相看,都识相得闭住了嘴,其中一个看来在贼伙中有些身份,捧
了杯水献给王大川,讪笑道:「大当家的别生气,兄弟们这阵子不是好久没开张
做生意,眼皮子变得有点浅嘛……」

  王大川咕嘟咕嘟将水喝个干净,空杯一丢,抹了把须上水渍,没好气道:「
他奶奶的,河间保定那些鹰爪孙狗皮膏药一样盯着咱们,老子原打算敲顾老头个
几万两,大家隐姓埋名藏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头过去了再说,谁承想他只给了五
千,这点银子看着不少,可一人百十来两够干甚使的,老子当年干这一行,可不
是为了穷嗖嗖地过苦日子!」

  「嘿,他娘的,顾北归这老儿这般看不起咱们兄弟,大哥,咱们干脆把他给
点了!」其实倘若真个一人分到百两银子,莫说一年半载,便是三年五载也可过
得有滋有味,只是王大川手下这班悍匪俱是和他一样过惯了阔绰日子,让他们和
寻常百姓一般精打细算,简直比掉了脑袋还要难受,故而也并无人念着顾北归的
情分,一有人提议,众人立即纷纷应和。

  「点了他对咱们有甚好处?那老儿官面上认识多少人?没凭没据的保不齐他
就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落个白得罪人,以那老儿在江湖上的人脉,咱
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混咯……」王大川随即盯着银子叹了口气,「况且人家这事
做得也漂亮,老子我服他这口气!」

  见老大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干手下反不知说些什么好,有的便顺着他话头
道:「既然这样,大哥,咱们不妨就撤了吧,您不晓得最近京里突然盘查得厉害
,风向不太对……」

  「走?走她姥姥!来往过路的行商能有几个银钱,你们看这京城里,满眼都
是高台阶的大宅门,随便干上一票就够咱们好吃好喝几年呢!」王大川冷笑几声
,喝道:「张玄,你的盘子踩得怎么样了?」

  适才捧水的那人闻声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这京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
的宅邸,按大哥您的吩咐,咱们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是名单,请大哥过目。」

  王大川扫了一眼,眉头一挑,「就他娘这么几个?」

  那人赔笑道:「这不是赶上官府严查外籍人口么,不过兄弟保证,单子上的
都是京里一等权贵人家,个个都是肥羊!」

  王大川眯着眼睛扫视名单,单上人名旁都用小字标注着官职爵位,以及宅邸
位置,可说是细致非常。

  王大川只是大略一看,便将纸笺往桌上一拍,棒槌似的手指戳着一个人名,
道:「就这个姓丁的了。」

  好死不死,怎地偏偏选中了他!负责踩点的张玄心中暗暗叫苦,满脸堆笑劝
道:「大哥,此人可是锦衣卫的头儿,手下管着缇骑……」

  「老子干的就是他锦衣卫!」王大川仰头嗔目,神色不屑,反诘道:「宁可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缇骑又如何,能把大爷屌毛咬下来?」

  张玄苦着脸道:「平日咱们自是不用怕,可如今不是风声紧么,大哥您也晓
得,官兵这几日突然开始清查游民,我担心是冲着咱们来的!」

  「瞎他娘担心什么,九成九就是冲咱们来的,哼,算算日子,杨校那小子闻
着味儿也差不多该到了!」王大川摩挲着脸上大胡子,阴声冷笑。

  一听这话,众盗立时神色慌乱,「既然如此,大哥,我们就赶紧撤了吧,被
杨校那家伙咬住了尾巴,再想甩开他可就难啦!」

  众人都晓得杨校追踪蹑迹方面的本事,直隶境内不少道上同行都折在了他手
上,他们这支人马也是吃尽了苦头,霎时间个个萌生退意。

  「怕个鸟!京城内外这么大,官府的鹰爪孙就是铁了心找咱们这几十号人,
得花去多少工夫,等他们发现,咱们早做完了买卖远走高飞了。」王大川不屑地
晃着脑袋。

  连月来众盗被杨校领着官军围追堵截,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张玄忧心道
:「即便大哥想干上一票积攒盘缠,也不必非要选中丁寿这狗官啊,这厮据说可
是皇帝老儿身边的红人,坊间传闻此人气量也不甚大,对他下手怕是会闹出大动
静来……」

  「老子就是怕动静不大,」王大川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柳尚义那老狗
膏药一样地贴着咱们,哥儿几个攒的那点家当散了个干净,此仇不报,老子咽不
下这口气!」

  「老子非但要洗了这姓丁的狗官,还要大张旗鼓的报出名号来,让京城人都
知道,是我立地开山王大川抢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你这不是吃饱撑的,非把人往死里得罪么!张玄愁眉苦脸,「大哥,咱这么
干图个啥啊?」

  王大川哈哈大笑,「这姓丁的狗官折了面子,再探听出咱们是柳尚义他们久
捕不得的人,以这狗官的小肚鸡肠,岂能不迁怒那姓柳的?」

  「可得罪了锦衣卫,咱们也是捅了马蜂窝啊!」张玄摊手道。

  「得罪便得罪了,好似你不得罪他们,锦衣卫的鹰爪孙就不来寻我们麻烦似
的!」王大川撇了撇嘴,「那时候咱们早卷了金银,找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话虽如此,可锦衣卫人多势众,并非浪得虚名,咱们何不另寻个肥羊下手
,同样能教那柳尚义难堪,还不至于有许多麻烦手尾……」张玄依旧试图劝说老
大改变主意。

  「你当我是随便选的那姓丁的?」王大川抚着下巴茂密胡须,得意道:「这
段日子我可也没闲着,在顾家探听出不少消息,这姓丁的狗官手面豪阔,给顾府
的奴才随手打赏的都是金子,晓得他给顾北归送的寿礼是什么?」

  「什么?!」

  眼见众手下大眼瞪小眼巴巴望着自己,王大川神秘一笑,举起醋钵儿大小的
拳头,「这么大个儿的夜明珠!」

  「姥姥,这么大,听都没听过!」

  「这么一颗怕是能把前门楼子买下来吧?」

  一众盗匪大呼小叫,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王大川咧着大嘴叉子,笑道:「
怎么样?那姓丁的家里有的是金山银海,这票值不值得干?」

  「值了!」

  「干他娘的!」

  众匪都是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此时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唯有张玄
面带难色,欲言又止。

  「大哥,这个……」

  「我说张玄,你自打有了相好以后怎么就变得娘们唧唧的,有话说,有屁放
,别给老子藏着掖着!」王大川不满冷哼。

  张玄有心道那丁寿既是锦衣卫首脑,府中侍卫断不会少了,如今咱们哥几个
都已是丧家之犬,何必为了几个身外之物再捋虎须,可瞧着自家老大一脸不耐,
再看看众兄弟瞪着通红眼珠子兴高采烈地模样,他明智地将到了嘴边的劝说重又
咽回了肚子,当面叫兄弟,背后捅一刀的事在绿林道上可不少见,还是不要干犯
众怒的好。

  「一切听大哥安排。」张玄识趣地表明心迹。

  「好,这才是我老王的兄弟,够种!」王大川拍着张玄肩头咧嘴大笑,眼见
上下一心,正心底盘算如何做下这笔大买卖时,忽然面色一肃,朝外喝道:「什
么人?!」

  本就不够结实的两块门板轰然破裂,一道人影飞射而入,王大川厉声怒喝,
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厉斩刀已是出鞘,一挥之下,血雨喷洒,闯入的人影被他这
一刀之威一分为二。

  「蓬」、「蓬」,两截残躯坠地,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房间本就不大,近门
的许多人也被溅了一身污血,纷纷起身闪避,忽然有人叫道:「大哥,这是咱们
的人!!」

  不消人提醒,王大川已然发觉适才飞进屋内的正是安排在外望风的手下,他
此时看也不看那地上的倒霉蛋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门口背对阳光的高大身形,
「相好的,报个万儿。」

  那几乎将正门完全堵住的高大身形嘿然一笑,大步踏前进了屋子,没了外间
阳光干扰,可以清晰辨出此人相貌,只见来人粗眉巨眼,燕颔虬须,一脸粗豪之
气。

  王大川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人,牙关间缓缓迸出三个字:「齐—彦—名!」

  ***    ***    ***    ***

  「奔雷刀齐彦名?」钱宁在经历司时心思大都用在朝中官员履历上,对江湖
人物所知不详,托着下巴思量半天,迟疑道:「什么来路?」

  「也是河北道上一员巨寇,凭着手中一百二十斤的奔雷刀,横行一方,」常
九捻着两撇鼠须慢悠悠道:「不过他平常惯是独来独往,是以声势不比王大川招
摇。」

  「左一个盗首,右一个巨寇,直隶地面上怎么竟出这些东西!」钱宁眉梢一
扬,语带不满道:「刘公公遣出捕盗御史前,地方上就任由这些贼盗糜烂?」

  「几十年的沉疴,岂是一时便能根除的,何况地方利害关系牵扯,扯皮推诿
也是常事,」常九毕竟在东厂日久,也窥了其中些许门道,瞥了旁边曹大康一眼
,嘿嘿笑道:「否则当年成化爷又何必另置西厂……」

  曹大康心中一动,「这齐彦名自己送上门来,钱大人看是否也要和王大川一
般处置?」

  钱宁阴着脸,冷声道:「且等等看。」

  ***    ***    ***    ***

  破屋之内,众盗各持兵刃怒目相向。

  「难得王大当家的还识得兄弟我,不枉当年相交一场。」齐彦名大剌剌一拱
手,好像对剑拔弩张的众人视而不见。

  「屁的交情!这便是你给老子我的见面礼?」王大川刀尖一指残尸,寒声喝
问,适才他一刀挥出,便觉出砍到的实则已经是个死人。

  「齐某特意来寻王兄唠唠家常,这狗娘养的夹在中间碍事,只好让他闭上嘴
咯。」齐彦名一副理所当然样。

  王大川强忍怒火,「哈」的一声,讥嘲道:「那如今已然见了面,你有甚家
常事要说?」

  「说什么不重要,」齐彦名的目光越过众盗,直盯着中间摆放的那一箱银子
,眼神灼灼道:「看见什么才是要紧,按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王当家的当不
会与兄弟我破例吧?」

  王大川回身看了眼银子,转头冷笑道:「好大的口气,王某兄弟们拼死拼活
挣下的银子,你齐彦名张嘴便要分去一半,凭些什么?」

  齐彦名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王大川莫名其妙,怒喝道:「你鬼笑个甚?」

  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齐彦名大口喘着粗气道:「拼死拼活挣下的?你王老
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蹭吃蹭喝了两天白得来五千两银子,放眼整个绿林,怕
是也寻不到你王老大这般轻巧的买卖!」

  天下间总有些事情是做得说不得的,王大川并不为勒索顾北归感到汗颜,但
被齐彦名毫不客气当面掀个底儿掉,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恨声道:「那又如何?
你要是眼红自己也去做就是!」

  齐彦名摇摇头,「俺老齐还干不出吃饭砸锅的混账事……」

  见王大川即将发作,齐彦名又道:「这样吧,念在往日情分上,你我各退一
步,也不谈什么二一添作五了,你王老大就念在老齐我后面跟了你一路的辛苦上
,分我两千两,如何?」

  「那我岂不是占了你的便宜……」王大川嘿嘿冷笑。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甚!」齐彦名大手一挥,表现甚是大度。

  「我他娘剁了你!」王大川笑容倏地一敛,长身而起,手中厉斩刀化成一道
匹练,直劈而下。

  齐彦名表面痴言呆语,实则一直留心王大川动向,不等刀光及身,人已疾跃
退至屋外,抽出腰刀当门而立,「好言好语你不听,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好!」王大川一击未中,随即一声暴喝,腾身飞起,厉斩刀直取齐彦名项
上人头。

  齐彦名此时却不再退,腰刀一横,反劈了回去。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屋内众盗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余音久久不绝,这一
招以硬碰硬,生生将王大川的庞大身躯顶回屋内,齐彦名倒退四五步才站稳身形
,只觉持刀一侧半身酸麻,不觉暗自心惊:这小子名头不虚,手下果有两把刷子

  王大川却是更不好受,论功力他本胜过齐彦名一筹,可如今才受内伤,又暴
怒之下强行交手,跌回堂屋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险些再喷出一口血来,他晓
得身上伤势更重,凭他一人恐是难奈对方。

  「并肩子上,把这狗杂种乱刃分尸。」王大川厉声怒喝。

  一众贼党皆是悍勇之辈,闻令立刻各操兵刃,砸门破窗,蜂拥而出。

  齐彦名眼见陷入重围,虽危不乱,双脚左踢右扫,院中堆放的沉重货包在他
脚下如同稻草般轻盈,接二连三砸向涌上前来的各路悍匪,不时有强人中招倒地
,痛呼哀鸣。

  只是王大川一伙横行畿鲁之地多年,其中自也不乏好手,堆积的货包虽能缓
上一缓,却未能止住他们上前脚步,院中货物一空,反给了众人欺身而进的更好
机会。

  一个身影贴地翻滚,转眼已到齐彦名身前,一片刀光直取他的双腿,齐彦名
纵身而起,人在半空,两侧各有一柄钢刀袭来。

  齐彦名不见慌乱,单刀左格右挡,「当当」两声脆响,瞬间已将两把钢刀荡
开,身子落地时刚好一脚踩住袭他双腿的那柄单刀,不待来人反应,另一脚飞踢
而出,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滚地葫芦般,骨碌碌翻了出去。

  随即齐彦名刀光颤动,反手间又将一贼砍倒,不过众贼悍不畏死,一人倒下
,立又更多人围攻补上,诸般兵刃同时攻来,齐彦名身在围中,不由暗暗叫苦,
今日实在托大,若是自己的奔雷刀在手,何惧这些蟊贼草寇!

  《大明律》虽未有民间持有刀枪弓弩之禁,但齐彦名的奔雷刀属实扎眼,如
今京城内外盘查正严,他老兄虽是见了银子拔不出眼,可也没愣头愣脑到扛着把
大关刀四处招摇,怨只怨一时大意,没想到王大川手下这些喽啰也这等硬扎!

  齐彦名心思一多,刀法难免凌乱,立时被人觑了空子,斜刺里忽有一柄宽刃
长剑如毒蛇吐信,疾刺而出。

  这一剑角度刁钻,齐彦名猝不及防,待发觉为时已晚,强提一口真气,身子
微微一扭,那剑紧贴着腰身擦过,还没等他松下口气,那剑锋犹如蛟龙摆尾,倏
地向上斜挑,「嗤」的一声,将他胁下划出一道数寸长的血槽,瞬间血流如注,
将他半边衣衫染红。

  齐彦名一声怒号,单刀空舞,将周遭众贼逼退一圈,反手点穴止血,看着肋
下伤口,嘿嘿露出几分森然笑意,饿狼似的目光紧盯着群贼中的一个矮小汉子,
「八仙剑张玄!」

  「难为齐大哥还记得小弟,适才得罪了。」张玄笑嘻嘻甩去剑尖血迹。

  「好!干得好!」王大川倚门而立,哈哈大笑,指着齐彦名厉声道:「大伙
儿齐上,乱刀分尸!」

  众人轰然向前,齐彦名也是凶性大起,纵身扑上,吼道:「看你们谁能分了
齐老子我!」

  临到阵前,齐彦名忽然刀转反手,以臂运用,「叮当」、「呛啷」一阵脆响
,凭着这股蛮力,硬是用单刀架开了十余件兵刃,空出的左手一拳捣出,将一名
贼盗打得口喷鲜血,倒栽而出,趁着这股乱势,他身形一矮,急速飞旋,只听「
啊!」「哎唷!」「啊哟!」惨呼声不绝,五六名盗伙捂着伤腿倒地,众贼的包
围圈转瞬间被他刷掉了一层。

  齐彦名遏制贼势,却不趁机突围,身形一长,从人丛中窜出,直扑隐身众人
之后的张玄,「兔崽子,纳命来!」

  张玄见他来势威猛,不敢怠慢,八仙剑一式「钟离献宝」,向前疾刺。

  齐彦名也不阻挡剑势,直接将手中单刀劈面扔了出去,裹着劲风的刀锋扑面
而来,张玄不得不变招格挡,剑尖顺势斜引,将单刀挑飞,可转眼只见齐彦名十
指箕张,已扑至面前。

  张玄的八仙剑颇有几分火候,即便与齐彦名正面放对也不致数招之内落败,
但这家伙动起手来根本不依常理,竟不顾重围之中脱手便甩出兵器,打了他一个
措手不及,如今齐彦名的狰狞笑意近在咫尺,再想变招已然不及,张玄不由亡魂
大冒,自忖必死。

  齐彦名倒是没想太多,他是有仇报仇的莽直性子,如今一门心思扭断张玄的
脖子,解去一剑之恨,至于手无寸铁之下如何应对王大川等人,那都是之后考虑
的事,眼见张玄面上尽是惊恐之意,齐彦名正要得逞所愿,忽然身侧金风呼啸,
声势锐利破耳,暗道不好,拼力撤臂旋身,飞快退出五尺,只见眼前刀光闪动,
王大川的魁梧身形已立在当面。

  功败垂成,齐彦名懊恼可想而知,恨声道:「姓王的,你们这帮龟孙子除了
倚多为胜,便是暗算伤人么?」

  「老大……」张玄死里逃生,惊吓出一身冷汗。

  王大川冷笑道:「既然和王某人结梁子,就别管我用什么手段,弟兄们,随
我上!」

  众贼怪叫着再度涌上……

  注:盗匪把主意打到锦衣卫指挥使头上虽说有点作,但这样的猛人不是没有
,「嘉靖末年,有盗魁劫大金吾陆炳家,取其宝珠以去,陆气慑不敢言,一日与
巡按御史语,偶及之,其夜即至,怒曰:」嘱公勿语,何故不能忘情?「既而嬉
笑曰:」虽百御史,其如我何?我不杀公也。「一跃而去,不知所之。」(明
谢肇淛 《五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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