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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42)合肥血战

海棠书屋 2025-12-25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42)11.25首发于禁忌书屋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将我从短暂的沉睡中惊醒。昨夜与乡绅们商议守城事宜直至深夜,刚合眼不久。门外是侍卫长关平压低的、却难掩急迫的声音:“王爷!王爷!虞景炎的
【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42)
11.25首发于禁忌书屋

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将我从短暂的沉睡中惊醒。昨夜与乡绅们商议守城事宜直至深夜,刚合眼不久。门外是侍卫长关平压低的、却难掩急迫的声音:“王爷!王爷!虞景炎的大军到了!已逼近城外十里!”

残存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我霍然坐起,心脏骤然收紧,又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知道了。”我沉声应道,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没有半分迟疑,我翻身下榻,在亲卫的协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披挂上那身细鳞玄甲。冰冷的金属贴合身体,带来熟悉的重量与安全感,也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

当我带着关平、以及闻讯匆忙赶来的林坚毅、公孙广韵等人登上合肥北门城楼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将深蓝的夜幕撕开一道苍白的口子。然而,城外的景象,却比任何黑夜都更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合肥城北广阔的平原上,已然化作一片黑沉沉的、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兵海。无数旌旗在清晨微寒的风中猎猎作响,大部分是残破却依旧执拗飘扬的“虞”字旗,其间夹杂着各路将领的姓氏旗号。数不清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炊烟尚未升起,肃杀之气已然扑面而来。更令人心悸的是军阵前方,那一排排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攻城器械:高达数丈、裹覆生牛皮、下设车轮的巢车与临车;需要数十人绞动、抛竿粗长的重型投石机;还有大量简易却实用的云梯、撞木、壕桥,被民夫和辅兵簇拥着,缓缓向前移动。战车在阵前穿梭,传递着命令,扬起阵阵尘土。

粗粗估算,敌军人数恐不下十万之众。除了还在江西与林伯符、黄胜永缠斗的慕容克部,这大概就是虞景炎所能集结的最后、也是全部的家当了。他果然没有去偷袭金陵,而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兽,调转所有爪牙,孤注一掷地扑向合肥,扑向我这个令他失去根基的“窃贼”。

公孙广韵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规模的敌军阵势,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短剑,但眼神中除了紧张,竟也闪烁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林坚毅则面色凝重至极,他望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兵甲,又回头看了看城墙上匆忙集结、面带惶恐的守军和新募的民壮,嘴唇紧抿,显然在评估着双方悬殊的力量对比。

“关平,传令各门,按照昨夜议定方案,全体军民上城!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液),全部就位!弓弩手上箭垛,床弩、抛石机校准!” 我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声音沉稳,不容置疑,“林先生,你负责城内治安与物资调度,安抚百姓,组织青壮运送守城器械,救治伤员!公孙小姐,你带人巡视各处仓库存粮与军械,确保供应无虞,同时……注意城内是否有异动。”

“是!” 三人齐声应命,各自转身匆匆而去。

城头上顿时忙碌起来。西凉军老兵还算镇定,迅速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检查器械,低声呵斥着让新兵和民壮站到指定位置。而那些刚刚被组织起来的合肥本地青壮和乡勇,则大多面无人色,腿肚子打颤,在军官和老兵的叱骂推搡下,勉强握紧了分发的简陋武器或搬运器械。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汗臭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气息。

我手扶垛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下敌军的调动。他们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发动总攻,而是在调整阵型,将攻城器械缓缓推到射程边缘,步兵方阵在后压阵,骑兵在两翼游弋,显然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或者……完成最后的包围。

然而,虞景炎的耐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少。或许是他深知拖延对自己不利,或许是他低估了合肥城防和我军的抵抗意志。就在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第一缕金光投向合肥城墙之时——

“呜呜呜——!!!”

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骤然从敌阵深处响起,如同地狱传来的咆哮,瞬间撕裂了黎明短暂的宁静。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咚咚咚咚,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城墙都仿佛在随之震颤。

“敌袭——!!准备迎战!!!” 关平的怒吼响彻城头。

我瞳孔骤缩,厉声下令:“弓弩手!准备——”

命令尚未完全出口,异变突生!

并非敌军步兵的冲锋,首先到来的,是来自半空的死神呼啸!

“咻咻咻——!!!”

“嘭!嘭!嘭!”

尖锐的破空声与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只见从敌军阵中那些高大的巢车、临车顶部,以及后方架设的投石机阵地上,猛然腾起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不是箭矢,而是无数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石,以及如飞蝗般密集的、特制的重型弩箭(类似床弩所发)!

这些远程打击武器,借着巢车和临车提升的高度,以及投石机的抛射,划过高高的抛物线,以惊人的威力和覆盖范围,狠狠砸向合肥城头!

“举盾!躲避!!” 关平的嘶吼瞬间变了调。

但警告来得太快,打击来得更猛、更突然!

一块巨石带着骇人的风声,直接命中了一段女墙后的垛口。“轰隆!”一声巨响,砖石碎屑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猛地炸开!几名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和民壮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了模糊的血肉。碎石如雨点般溅射开来,打得附近的人头破血流,惨嚎连连。

另一块巨石砸在城楼附近的甬道上,将铺设的石板砸得粉碎,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巨大的冲击力让附近的守军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更致命的是那些从高处射下的重型弩箭和普通箭矢。它们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穿透了匆忙举起的皮盾木牌,钉入了血肉之躯。城头上瞬间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箭的士兵翻滚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脚下的砖石。一处堆放火油罐的地方被流矢击中,罐子破裂,火油流淌,虽未立刻引燃,却让那片区域变得滑腻危险。

这第一波远程打击,精准、猛烈、出其不意,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城头上的守军,尤其是缺乏经验的新兵和民壮,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抱头鼠窜,有人吓得瘫软在地,建制几乎被打散。

而就在这混乱与压制之中,城下震天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起!

“杀!!攻破合肥!诛杀韩月!!”

无数扛着云梯、推着壕桥、顶着简陋盾牌的虞景炎军步兵,如同黑色的蚁群,从各个方向朝着城墙猛扑而来!更远处,被重型器械和弓箭手掩护着的撞车,也开始缓缓向城门逼近。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些明显被驱赶的俘虏或填壕的民夫,用沙袋和尸体填平护城河,为后续的云梯队开辟道路。

箭雨依旧在倾泻,压制着城头的反击。云梯的钩爪已经开始“咔嚓咔嚓”地搭上城墙边缘!

我一把推开挡在身前、被流矢擦伤肩膀仍死死举盾护卫的关平,拔剑出鞘,剑锋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寒光,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压过所有喧嚣,响彻在混乱的城头:

“不许退!弓弩手,反击!目标,城下敌军!滚木礌石,给我砸!把云梯推下去!所有人,坚守位置!后退一步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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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鏖战,在鲜血浸透城墙砖石、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终于以虞景炎军如潮水般的暂时退却告终。城墙上下,尸骸枕藉,破损的云梯、燃烧的巢车残骸、散落的箭矢与滚木,勾勒出白日里惨烈的战况。西凉骑兵出身的将士们不擅守城,初时确实被动,折损颇重,全赖老兵悍勇、林坚毅督战甚严,以及周文焕、谢蕴仪等人紧急组织的民夫青壮拼命运送物资、救护伤员,才堪堪稳住阵脚,未曾让敌军真正攀上城头。入夜后,军民都疲惫欲死,但无人敢放松,在关平的指挥下,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搬运尸体,补充箭矢滚石。

然而,紧绷的弦尚未松弛多久,更险恶的危机便从内部爆发。

第二日拂晓,天色未明,城外虞景炎大营的鼓声尚未响起,合肥城内数个方向却几乎同时升起了不祥的火光与喧嚣!

“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西凉军要屠城啦!快跑啊!”
“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诛杀韩月逆贼!”
混乱的呼喊、哭嚎、兵刃撞击声、以及房屋燃烧的噼啪声,骤然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从城内街巷深处传来,比之城外的敌军更加令人心悸。

我正与林坚毅、公孙广韵、关平等人巡视夜防,闻声脸色骤变,立刻奔上就近的城楼了望。只见城内多处浓烟滚滚,尤其是东南方向疑似官仓的区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更有数股明显有组织的人马,手持利刃火把,正在冲击主要街道的哨卡,与留守维持秩序的少量西凉军和民壮激烈交战,并沿途散布恐慌言论。

“怎么回事?!”我厉声喝问匆匆赶来的周文焕与谢蕴仪。两人皆衣衫略显凌乱,面带惊怒与疲惫。

周文焕气得胡须发抖,跺脚道:“王爷!是虞景炎留下的余孽!一些地痞流氓,还有几家早就对虞景炎暗中效忠、见风使舵的商户和胥吏!他们趁我军主力在城头御敌,城内空虚,纠集亡命,纵火制造混乱,散布谣言,意图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谢蕴仪虽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补充道:“王爷,妾身与周老已派人查探,作乱者约有三四百人,分作数股,目标明确:一是焚烧粮仓军械库,断我军根本;二是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冲击城门守军;三是刺杀我方的组织者与将领。他们熟悉城内巷道,动作很快。妾身怀疑……虞景炎攻城是假象,或至少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是这些早就埋下的内应!”

我心中一凛,瞬间回想起自己攻取幽州时,利用公孙家内应打开城门的情形。虞景炎在合肥经营多年,岂会不留后手?这分明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内乱不除,外患立至,城门一旦有失,万事皆休!

“好个虞景炎!” 我咬牙冷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局势,“城内守军大部在城墙,可机动兵力极少。林先生!”

“下官在!” 林坚毅上前,脸上沾着昨夜救火的黑灰,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立刻持我令箭,全权负责城内平叛!谢小姐,周老先生,还有诸位乡贤,”我看向一同赶来的另外几位本地头面人物,“你们熟悉合肥街巷人情,立刻配合林大人,组织各家护院、商铺伙计、可信的青壮,分头扑灭火源,镇压乱党,擒拿首恶!凡持械反抗、煽动暴乱者,格杀勿论!同时,派人沿街宣告,稳定民心,告知百姓此乃虞景炎奸细作乱,我军绝不屠城,且必保城池!”

“是!” 众人齐声领命。谢蕴仪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周文焕等人道:“诸位,我家护院与几家相熟的商号护卫可凑出百人,熟悉南城街巷,愿为前锋!” 周文焕也立刻表示周氏族人家丁可召集效命。

“关平!” 我转向侍卫长。
“末将在!”
“抽调两百龙镶近卫,交由林大人指挥,专司扑杀最凶悍的乱党头目,并保护林大人及诸位乡贤安全!”
“遵命!”

林坚毅等人领命,匆匆下城而去。很快,城内原本混乱的厮杀声中,开始夹杂起更有组织的呼喝与反攻的动静。

我站在城头,望着城内升腾的多处烟火,听着远近传来的喊杀,心却沉了下去。内乱虽暂时可压制,但分兵平叛,必然削弱城防。虞景炎若是察觉,全力猛攻一处……

“公孙小姐,”我对身旁紧握剑柄、神情紧绷的公孙广韵道,“你带一队亲卫,去协助谢小姐他们,务必确保几处关键仓库,尤其是未被焚毁的粮仓安全!那是全城的命脉!”

“是!” 公孙广韵咬了咬唇,转身快步离开。

我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冰冷空气,对身边仅剩的传令兵沉声道:“再派快马,不,派两队!分不同方向,不惜一切代价,冲出重围,前往舒城!催促妇姽大统领,她的凤镝军为何还不到?!告诉她,合肥危在旦夕,若再延误,军法无情!”

“是!” 传令兵飞奔下城。

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按照日程和最初玄素含糊的承诺,舒城的援军即便遇到阻滞,此时也该有先锋抵达合肥附近了。为何至今音讯全无?连派出的几波斥候和信使都如同泥牛入海?

除非……舒城方向根本未曾出兵?或者,出了什么更大的变故?

联想到玄悦离去前那愤怒而忧虑的眼神,联想到关于母亲与刘骁那些越来越不堪的传闻……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难道,妇姽她……真的为了私怨,或是被刘骁蛊惑,置我的安危与大局于不顾?

不,现在不能分心去想这些。我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眼前的危局。内乱需平,外敌需御。韩玉统率的主力大军自北而来,韩忠的关中兵团自西驰援,但即便是最乐观的估计,他们赶到合肥城下,也至少需要十天!这十天,合肥城要靠这已经疲惫不堪、又遭遇内乱的万余骑兵和临时拼凑的民壮,独自抵挡虞景炎十万大军的疯狂进攻?

“报——!!!” 凄厉的呼喊从城墙另一侧传来,“北门!敌军又开始攻城了!比昨日更猛!”

果然!虞景炎不会错过城内混乱的机会!

我猛地转身,握住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目光扫过城外再次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扫过城内尚未完全平息的黑烟与厮杀声,最后落在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将士身上。

“传令各门,死守!” 我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在晨风中回荡,“告诉兄弟们,援军已在路上!咬牙挺住!合肥在,我们在!合肥破,玉石俱焚!”

“死守!死守!!” 回应我的,是周围将士嘶哑却坚定的怒吼。

箭雨,再次遮蔽了天空。攻城锤,开始撞击厚重的城门。更为惨烈的第二天攻防战,在内忧外患的绝境中,悍然展开。而舒城方向的援军,依旧如同消失在江淮烟雨中的幻影,不见踪迹。时间的流逝,每一刻都伴随着鲜血与绝望,考验着这座孤城的最后韧性,也考验着人心深处最不可测的幽暗。

城头的厮杀声、投石机的轰鸣与箭矢的尖啸尚未停歇,一阵更加急促、甚至带着踉跄的脚步声从通往城下的阶梯传来。我回头,只见林坚毅正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他身上的官袍已被撕破多处,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迹,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黑色与前所未有的惊怒。他手中竟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刀,那握刀的姿势生疏却用力至指节发白。

“王爷!大事不好!” 林坚毅冲到近前,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城东……城东临时关押虞军战俘的营区!守卫不知被谁买通或杀害,栅门被打开!里面数百名昨日俘获的悍卒,夺了兵器,与城内乱党汇合了!现在他们正猛攻通往北门的粮道街,企图与城外敌军里应外合!叛军势大,我……我带去的人手死伤惨重,快要挡不住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既有拼死血战的凶悍,也有力不从心的焦灼:

“王爷!城内兵力实在空虚!请……请务必调拨一队精锐,哪怕只有三百人,前往镇压!否则粮道一断,内应打开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调兵?我猛地转头看向城外。暮色渐浓,但虞景炎大军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察觉城内混乱而变得更加狂暴。潮水般的敌军正不惜代价地冲击着城墙多处薄弱点,尤其是昨日被投石机砸出缺口的地方,守军伤亡急剧增加,防线摇摇欲坠。每一名士兵,每一份力量,此刻都钉在城墙上,承受着敌人疯狂的冲击。

哪里还有兵可调?!

一股冰冷的绝望与暴怒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一把抓住林坚毅的衣襟,几乎将他提了起来,对着他怒吼,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厮杀:“林坚毅!你看看!看看这城下!虞景炎十万大军就在眼前!我的兵,每一个都在这里流血,在这里拼命!分兵?分兵去平叛?我拿什么分?!分了兵,城墙立刻就会被攻破!到时候,别说粮道,连你、我、这满城百姓,全都得死!你想让我变成下一个桑弘吗?困守孤城,被内外夹击,最终身死名裂?!”

林坚毅被我吼得脸色惨白,但他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没有退缩。他明白我的话,明白这残酷的抉择。

我松开他,重重喘了口气,极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低沉而快速:“听着,林坚毅,现在没有援军给你!舒城的影子都没见到!韩玉的大军还在路上!我们只有靠自己!城里的乱子,必须靠城里的人解决!”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找谢蕴仪!现在,立刻!她熟悉这合肥城的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那些乱兵里,难道就没有曾经在她醉仙楼欠过酒钱、受过小惠的人?那些地痞头目,难道就没和她有过生意往来?告诉她,动用一切她能动用的关系,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分化他们!招降他们!哪怕只是让他们暂时停止进攻,或者内讧!”
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林坚毅,你是读书人,但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讲道理,而是活下去!帮这满城的人活下去!城一破,以虞景炎的性子,为了泄愤和震慑,必定屠城!谁也跑不了!告诉谢小姐,告诉周老,告诉所有还站在我们这边的人,这是生死存亡,没有退路!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扛过去!”

林坚毅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眼中的慌乱和惊怒逐渐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站直身体,向我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甚至带着些书生意气的军礼,尽管他手中的刀还在滴血,身上的官袍破烂不堪。

“下官……明白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坚定,“王爷放心!坚毅……这就去办!若不能平息内乱,坚毅……便战死在合肥街头,绝不负王爷重托,绝不负这满城生灵!”

说完,他再次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文人的不甘,有临危受命的沉重,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然后,他转身,提着那把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血刀,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下了城楼,再次投入那片更危险、更诡谲的城内战场。

看着他消失在阶梯拐角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和无力感。连这个曾经只会引经据典痛斥军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都被逼得提刀上阵,浴血搏杀……我韩月,坐拥数十万大军,此刻却被困在这孤城,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

时间在血腥的攻防中缓慢而残酷地流逝。城头上的每一次击退进攻都伴随着惨重的伤亡,滚木礌石消耗极快,箭矢也开始捉襟见肘。我的嗓子已经喊哑,只能靠关平和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指挥。公孙广韵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城头,她脸上沾着灰,手臂缠着布条,显然在保护仓库时也经历了战斗,但她坚持留在我附近,帮忙传递命令,眼神里最初的兴奋已被沉重和坚毅取代。


就在城墙防线压力达到顶点、几乎要被一波猛攻击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传令兵满脸烟尘、却带着一丝振奋冲到我面前:“王爷!林大人、谢小姐那边有消息了!”


“快说!”


“谢小姐……谢小姐让她醉仙楼里几个平日里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多的老伙计,还有那个机灵的店小二,带着酒肉和……和一些银钱,趁乱摸到了部分叛军聚集的区域。他们认出了其中一些曾经在酒楼赊过账、甚至借过小钱的底层乱兵和小头目……”


传令兵喘了口气,继续道:“谢小姐让人传话,说王爷已经承诺,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现在放下兵器,协助平乱者,不仅过往欠账一笔勾销,事后还有赏钱。若冥顽不灵,待王爷大军平息叛乱,定追究到底,株连家小!而且……而且谢小姐好像还私下许诺了些什么……具体不清楚。总之,有一部分乱兵动摇了,尤其是那些被裹挟的、以及觉得跟着虞景炎旧部没前途的,开始内讧,甚至反水!林大人趁机带人反击,加上周老爷他们组织的民壮支援,现在叛军已经被压缩到城东南角一小片废弃坊市里,暂时威胁不到城门和粮道了!林大人说,天亮前定能解决!”


我长长地、几乎将胸腔里所有浊气都吐了出来。谢蕴仪……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用的不是什么奇谋妙计,而是最实际的人情、利益和威慑,精准地切中了那些乌合之众的要害。


“好!告诉林大人和谢小姐,做得很好!稳住局面,尽快肃清残敌!” 我强打精神下令。

内乱的威胁暂时缓解,让我和城头守军都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背后突然刺来的刀子。然而,这口气还没喘匀,新的、更沉重的阴霾便迅速笼罩下来。


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城外虞景炎的大营非但没有沉寂,反而亮起了比白天更多的火把,将城墙外照得如同白昼。更令人心悸的是,敌军并未收兵休整,而是开始了轮番进攻!

一批疲惫的士兵退下,另一批养精蓄锐的生力军立刻顶替上来,扛着新赶制的云梯和攻城器械,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和呐喊声中,再次扑向城墙。攻击的烈度或许不如白天的峰值,但那种持续不断、毫无间歇的压迫感,却更加消耗守军的体力和意志。


他们显然不打算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企图用这种车轮战法,拖垮我们已经濒临极限的守军。


我扶着冰冷的垛口,望着城外那一片火把的海洋,以及海洋中不断涌向城墙的黑色浪涛,心沉到了谷底。虞景炎这是铁了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援军到来之前,耗尽我们最后一滴血。


“传令……全体将士,轮班休息!哪怕只有半刻钟,也要抓紧时间喝水、吃东西、包扎伤口!” 我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告诉兄弟们,内乱已平!援军……就在路上!撑过今夜!一定要撑过去!”


命令传了下去,但在如此高强度的持续攻击下,所谓的“轮休”几乎成了奢望。每个人都在咬牙硬撑,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一具身体和每一丝精神。


黑夜漫长,厮杀无尽。合肥城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孤舟,在敌军狂暴的浪潮中,凭借着最后一点不屈的意志,艰难地维系着不沉。而舒城的援军,依旧毫无音讯。夜色中,只有越来越微弱的抵抗声,和城外敌人永不疲倦的进攻号角。


内乱虽暂平,但紧绷的弦丝毫不敢放松。我顾不上满身血污与疲惫,带着仅剩的几十名龙镶近卫作为机动护卫,沿着城墙巡视督战,哪里防线吃紧,便冲向哪里,用嘶哑的声音呐喊鼓劲,甚至亲自挽弓射箭,填补空缺。每一个垛口后,都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颤抖却依旧紧握兵器的手臂。


东门附近一处因前日巨石轰击而略显低矮的城垣,成了虞军重点攻击的目标。入夜后,他们推来数辆裹着湿泥生牛皮、形如移动箭楼的大型“临车”,缓缓逼近。这种器械高达数丈,几乎与城墙平齐,内置弓箭手居高临下压制,同时搭载跳板,可让士兵直接跃上城头。


“火油!快投火油!烧了它!” 负责这段城墙的校尉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后勤官连滚爬爬地跑来,脸上满是绝望:“大人!火油……火油只剩最后几罐了!昨夜扑救城内火灾和防御其他方向已经用掉大半!弩炮用的重型火箭也耗尽了!”

“混账!” 校尉目眦欲裂。

就在这片刻迟疑间,最靠近城墙的一辆临车已经“哐当”一声,将厚重的跳板重重搭在了垛口上!跳板前端还带着铁钩,死死扣住了墙砖。临车顶层的虞军弓箭手疯狂向下倾泻箭雨,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

“杀上去!夺回城墙!” 临车内传来敌军军官的狂吼。

刹那间,数十名悍不畏死的虞军甲士,顶着盾牌,顺着跳板如狼似虎地涌了上来!他们显然都是精锐,甲胄精良,刀矛锋利,瞬间就与垛口后疲敝的西凉守军绞杀在一起。西凉军本就以骑兵见长,守城步战并非所长,加上连日血战,体力精力已到极限,竟被这股生力军杀得节节后退,跳板周围瞬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更多虞军顺着跳板源源不断涌上!

“堵住缺口!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 我见状大急,正要带着身边近卫冲过去,却见一道红色身影已先我一步,如同旋风般卷入了战团!

是公孙广韵!她不知何时已脱去了不便行动的外袍,只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手中挥舞的竟不是她惯用的短剑,而是一把不知从何处夺来的、染血的长柄战刀。她武艺得自辽东公孙家真传,虽实战经验不足,但招式狠辣,力气竟也不小,此刻情急拼命,更是迸发出惊人气势。刀光闪过,竟将一名刚刚跃上城头的虞军什长连人带盾劈得踉跄后退。

“公孙家的儿郎们!随我杀敌!绝不让蛮子踏上城墙一步!” 她厉声高呼,声音清越却带着决绝的杀意。几名跟随她入城的公孙家子弟闻言,也红着眼睛,嗷嗷叫着扑了上去,用身体和兵器死死堵在跳板前。

然而,涌上的虞军越来越多,公孙广韵等人虽奋力搏杀,但人数劣势太大,转眼间便被分割包围,险象环生。一名虞军悍卒觑准空隙,一矛刺向她肋部!

“小姐小心!” 一名公孙子弟拼死用身体挡了一下,矛尖穿透他的胸膛,血花迸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如雷般的怒吼响起:“龙镶近卫!随我杀!”

关平终于带着一支约百人的预备队赶到!这些身经百战的近卫如同猛虎下山,结阵冲锋,瞬间就将冲上城墙的虞军拦腰截断。关平一马当先,手中长刀舞得如同泼风般,所过之处,虞军非死即伤。他目标明确,直奔那架跳板!

“砍断跳板!推倒它!” 关平大喝,同时挥刀猛劈跳板与临车连接的铁索和木栓。几名力士冒着箭矢,用长杆猛撬跳板根部。

城下的虞军也发现不妙,临车内的弓箭手拼命向关平等人射击,试图阻止。几名近卫中箭倒下,但关平恍若未觉,咬牙猛劈!

“咔嚓!轰隆——!”

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沉重的跳板被撬翻,带着上面几名还没来得及跳下的虞军,轰然向城下倒去,砸起一片尘埃和惨叫。跳板一断,城上虞军顿时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一个不留!杀!” 关平刀锋所指,龙镶近卫与残余守军发起了凶猛的反扑。失去后援的虞军精锐虽然悍勇,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地利反转下,很快被斩杀殆尽。城头暂时恢复了控制,但那辆巨大的临车依然矗立在很近的距离,虎视眈眈。

“用剩下的火油!烧了那辆车!” 我趁机下令。

最后几罐火油被奋力投出,落在临车底部,火箭射去,火焰升腾而起,终于将这具巨大的攻城器械点燃。熊熊火光映照着城头喘息未定、浑身浴血的将士们,也映照着城外敌军暂时退却的浪潮。

这一夜,东门险之又险。

然而,没等我们清理完城头的尸体和血迹,没等将士们喝上一口热水,东方的天际已然泛白。第三天的黎明,伴随着比前两日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战鼓声,降临在合肥城头。

虞景炎显然也被守军的顽强激怒,或者说是感到了时间紧迫。他不再保留,派出了麾下最擅长攻坚的悍将——屠甸。此人名声不显,但在虞景炎军中素有“攻城锤”之称,性情酷烈,用兵狠辣。

晨曦中,只见约两万名衣甲鲜明、精神饱满的生力军,在屠甸的亲自指挥下,于北门外广阔地带开始集结布阵。他们排成数个厚重的方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居中,弓弩手压后,攻城器械被推到最前方。与之前轮番骚扰、多点试探的战术不同,这一次,敌军摆出了正面强攻、不惜代价的架势。屠甸的大旗在阵前飘扬,他本人骑在一匹黑马上,不断派出传令兵调整阵型,杀气腾腾。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当第一缕阳光刚刚照亮合肥城头的王旗时,屠甸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咚!咚!咚!咚——!!!”

战鼓敲出最狂暴的节奏。

“杀——!!!” 两万人的怒吼汇成惊天动地的声浪。巨大的方阵开始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峦,向着合肥城墙,碾压而来!冲车、云梯、壕桥……所有攻城器械紧随其后。箭矢如同暴雨前的黑云,抢先一步,遮天蔽日地罩向城头! 第三天的攻防,在敌人最精锐力量的倾力一击下,拉开了最惨烈的序幕。城头上,守军们甚至来不及为昨夜的幸存感到庆幸,就不得不再次握紧手中残破的兵器,面对这前所未有、仿佛要碾碎一切的进攻狂潮。疲惫、伤痛、恐惧,在屠甸大军山呼海啸般的攻势面前,被放大到了极致。 我看着身边这些伤痕累累、眼窝深陷的将士,又望向城外那钢铁洪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攥得更紧。第三天,或许,就是决定合肥、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最后一天了。

城头短暂的喘息被彻底剥夺。我顾不得查看其他伤员,快步走向倚在一处半塌垛口后、脸色煞白的公孙广韵。她左臂被先前那支冷箭贯穿,箭杆已被砍断,但箭头仍深深嵌在内里,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袖。她艳丽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额头上满是冷汗,牙关紧咬,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呻吟。 我蹲下身,接过亲卫递来的简易医疗包。“广韵,忍一忍。” 我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手上动作不停。用剪开她的衣袖,露出狰狞的伤口。箭簇卡在骨缝之间,周围皮肉翻卷。 “会很疼,” 我看着她,“咬住这个。” 我将自己的护腕皮革递到她嘴边。 她却别过头,艰难地摇头,从身旁扯过一段沾血的布条,胡乱团了团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里是痛楚,也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微颤的手指。用浸过烈酒的布巾擦拭伤口周围,然后捏住断箭尾部。没有犹豫,猛地发力一拔! “呃——!” 公孙广韵身体剧烈一颤,嘴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塞着的布条瞬间被牙齿咬穿。箭头带着一小块碎骨和血肉被拔出,鲜血汩汩涌出。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却硬生生挺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迅速用烧红冷却的止血钳探入伤口,灼烫止血,动作快而稳。接着,用穿了羊肠线的弯针,在血肉模糊中穿梭缝合。每一针下去,都能感到她身体的颤抖。撒上特制的止血消炎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白色丝巾(从她内衬撕下)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将一碗温热、带着苦涩气味的汤药递到她唇边:“喝了,镇痛消炎。” 她顺从地喝下,药力加上失血,让她脸色更加苍白,眼神却清亮了些。她虚弱地抓住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手指冰凉,却异常用力。 “殿下……” 她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妾身……既然嫁了你,便是你的人。你在哪,妾身……就在哪。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目光转向旁边几个同样带伤、却依然坚持守在附近的公孙家子弟,“公孙家的人……没有临阵脱逃的孬种。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年轻男子,有的头上缠着布,有的胳膊吊着,闻言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决:“誓死效忠殿下!护卫小姐!与合肥共存亡!” 我看着他们,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好!都是好样的!你们的忠心,本王记住了!” 我拍了拍公孙广韵没受伤的手,“但现在,你需要休息。广韵,带他们下城,找个安全地方……” “不。” 公孙广韵打断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我按住。“殿下,我能行。包扎好了,喝了药,没那么疼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何况……” 她望了一眼城外正在逼近的屠甸大军,眼中闪过决绝,“现在下城,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我还想再劝,身后不远处两名正在帮忙搬运箭矢的龙镶近卫的低语,隐约飘入耳中。他们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肃杀紧张的氛围中,依然清晰。 一个带着玄氏口音的年轻近卫对同伴嘀咕:“……玄悦将军要是再不回来,我看呐,以后这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位置,怕是真要换人了。公孙家这位,可是敢拼命的主儿……” 另一个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复杂:“这一仗打下来,不管输赢,人家公孙家流的血、立的功,是实打实的。日后论功行赏,怕是要压过我们这些安西旧人一头了……只是苦了玄悦将军,在外奔波……” 他们话未说完,就被更急促的警哨声打断。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无暇深究这些微妙的人心浮动。因为,屠甸的总攻,已经到了! “呜——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沉重的箭矢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合唱,从城外遮天蔽日般袭来!屠甸显然将大量弓箭手集中使用,进行毁灭性的覆盖射击,意图在步兵接触城墙前,最大程度地削弱守军。 “举盾!隐蔽!” 关平的吼声再次响起。 城头上瞬间被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惨叫声充斥。木盾被射穿,人体被钉在垛口,甚至有些力道强劲的重箭直接射穿了女墙后的土坯。刚刚有所恢复的守军秩序,再次被打乱。 而在箭雨的疯狂掩护下,屠甸的两万步卒,排着紧密到令人窒息的阵型,如同真正的“钢铁长墙”,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过护城河边堆积的尸体和填平的沟壑,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城墙推进。他们没有呐喊,只有兵甲摩擦的冰冷声响和踏地的隆隆震动,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之前的狂呼乱叫更令人胆寒。 云梯、飞钩、甚至简易的钉墙索,被扛在最前面的死士手中。一旦进入合适距离,这堵沉默的“铁墙”便会瞬间爆发出最凶猛的攀爬攻势。 我强迫自己收回落在公孙广韵身上的担忧目光,重新聚焦于城下的敌军。头痛欲裂,不仅因为连日的疲惫和紧张,更因为那始终如同石沉大海的舒城援军!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近乎本能地望向东南方向,舒城所在的天际线。目光极力远眺,试图在那片被晨雾和硝烟笼罩的灰蒙蒙天地间,找到一丝旌旗的影子,听到一点马蹄的声响。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合肥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平原上,承受着来自北方越来越近的、钢铁洪流的死亡挤压。只有城墙上下,疲惫到极点的守军,和城内刚刚经历内乱、惊魂未定的百姓。 舒城,玄素,母亲……你们到底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弃我于不顾? 这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再次狠狠刺入心脏。但我不能表现出来,哪怕一丝一毫。我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我若先露怯,军心立溃。 我猛地拔出长剑,剑锋指向城下已开始加速冲锋、即将进入云梯投射距离的屠甸大军,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力,嘶声咆哮,声音压过箭雨和逼近的死亡脚步: “全军!死战!弓弩手,仰射敌军后队!滚木礌石,预备!刀斧手,上前!今日,有我无敌!有敌无我!!” “死战!死战!!” 回应我的,是城头上爆发出的、混合着绝望与最后勇气的怒吼。 公孙广韵挣扎着站起,用未受伤的右手捡起地上那柄染血的长刀,站到了我的侧后方。那几个公孙家子弟,也默然握紧兵器,围拢过来。

最后的防线,最后的血肉城墙。第三日的太阳,刚刚升起,便已映照在一片更加浓重的血色之上。而希望,依旧渺茫如天边那抹不肯散去的薄雾。

视线转回被遗忘的舒城。

玄悦自那日带着满腔悲愤与不安离开温泉山谷后,并未就此放弃。她第一时间策马狂奔,试图返回合肥,将所见所闻、尤其是妇姽那令人心寒的态度亲口禀报于我。然而,当她风尘仆仆、心急如焚地赶到距离合肥尚有数十里的一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合肥城已被虞景炎的大军团团围住,黑压压的营盘连绵不绝,旌旗如林,攻城器械如巨兽般矗立,激烈的攻防战显然已经打响。以她一己之力,绝无可能穿过这铁桶般的包围圈。 援军!必须立刻调援军! 这个念头驱使她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以更快的速度冲回舒城。她不再寄望于妇姽的命令,而是打算直接找姐姐玄素,甚至不惜以龙镶近卫侍卫长的身份强行接管或分调部分凤镝军,驰援合肥。

然而,当她冲入舒城凤镝军大营,找到玄素时,迎接她的却是姐姐苦涩而无奈的面容,以及数名拦在帐前的将领,为首的是凤镝军中以稳重着称的女将赤玄。

“玄悦!不可冲动!” 玄素抓住妹妹的手臂,力道之大,显示出她内心的焦虑,“没有大统领的虎符,擅自调兵,形同谋逆!赤玄将军他们绝不会听从!” 赤玄抱拳,语气生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矩:“玄悦将军,非是末将等不愿救援王爷。军令如山,虎符调兵,此乃铁律。妇大统领未有明令,我等若擅自出动,非但救不了合肥,反而会令舒城生乱,陷大统领于不义。请将军体谅。”

“体谅?!王爷在合肥生死一线!你们却在这里讲什么虎符铁律?!” 玄悦急得双目赤红,几乎要拔剑相向,“姐姐!你难道也要眼睁睁看着王爷……”

“我比任何人都想救王爷!” 玄素低吼一声,眼中满是血丝和痛苦,“可我是凤镝军副统领!我不能带头违抗军令,让全军陷入混乱!悦儿,你冷静点!”

沟通无效,强闯无门。绝望与愤怒灼烧着玄悦的理智。她知道,问题的根源,在那枚迟迟不肯发出的虎符上,在那个被刘骁蛊惑、沉浸在扭曲情绪中的妇姽身上。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偷! 趁妇姽与刘骁可能再次外出游猎或沉浸在温柔乡时,潜入其寝帐,盗取虎符!只要虎符到手,以她龙镶近卫侍卫长和我心腹的身份,至少能争取到部分将领的支持,调动兵马! 她将此计划暗自告知了玄素,玄素闻言大惊失色,坚决反对,认为这无异于自寻死路,且一旦失败,将再无转圜余地。但玄悦去意已决,她认为这是打破僵局、拯救合肥的唯一机会。 是夜,玄悦换上一身深色夜行衣,凭借高超的身手和对凤镝军营地的了解,悄然避过巡逻哨兵,摸到了妇姽所在的中军大帐附近。帐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妇姽与刘骁的谈笑声,似乎尚未安寝。玄悦伏在暗处,耐心等待。 直到夜深,帐内笑声渐歇,灯火转为昏暗,似乎只剩下一两盏守夜灯。玄悦屏息凝神,如同暗影般贴近大帐,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在帐幕不起眼处划开一道缝隙,向内窥视。 帐内,妇姽似乎已经睡下,华丽的服饰随意搭在屏风上,那枚象征调兵权力的虎符,正连同她的印信一起,放在离卧榻不远的帅案之上!刘骁不在内帐,可能在外间值守或已回自己营帐。 机会! 玄悦心跳如擂鼓,轻轻拨开帐幕,如同灵猫般无声无息地钻入,落地无声,直扑帅案。她的手几乎就要触碰到那冰凉的虎符…… “悦儿,这么晚了,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慵懒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自身后卧榻方向响起。 玄悦身体骤然僵住,缓缓转身。只见妇姽并未入睡,而是斜倚在榻上,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丝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手中把玩着一杯残酒,眼神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刀,哪有半分醉意或睡意?刘骁也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帐门处,挡住了退路,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陷阱!她早就被发现了! “我……” 玄悦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但事已至此,她反而镇定下来,索性挺直腰背,“王妃!合肥危急,王爷危在旦夕!末将恳请您,立刻发兵救援!虎符……请借虎符一用!” “借?” 妇姽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放下酒杯,缓缓坐起身,丝袍滑落肩头也浑然不顾,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玄悦,“悦儿,本宫让你去给月儿传话,你传到了吗?他可曾说过,什么时候滚回来见我?可曾说过,他知道错了?” 玄悦一愣,随即涌起一股荒谬的愤怒:“王妃!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军情如火……” “军情?什么军情比本宫的心情更重要?!” 妇姽猛地抬高声音,美艳的脸上浮现怒容,“他不回来,不顾我的感受,只顾着他的江山,他的新欢!现在需要援兵了,才想起我?悦儿,你告诉我,我的话,你带到了吗?他怎么说?” 玄悦看着眼前这个完全被私情和怨愤蒙蔽了理智的女人,想到合肥城下正在血战的将士和生死未卜的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怒喝道:“王妃!您醒醒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王爷在合肥独抗十万大军!那是您的夫君,是您该辅佐的君主!您却在这里计较个人私怨,听信小人谗言,按兵不动,甚至设计擒拿前来求援的将领!您这是在拿王爷的性命开玩笑!拿天下大局开玩笑!!” “放肆!!” 妇姽勃然大怒,霍然起身,高大丰满的身躯在昏暗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威压惊人,“玄悦!你敢如此跟本宫说话?!你以为有月儿宠着,本宫就不敢动你吗?!连你姐姐玄素,在本宫面前也不敢如此无礼!” 刘骁此时适时上前,搀扶住似乎因愤怒而有些摇晃的妇姽,声音轻柔却字字带刺:“大统领息怒。玄悦将军也是救主心切,口不择言。只是……她这番话,实在有些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了。韩月殿下治军,想必也不会纵容属下如此顶撞主帅吧?尤其是……顶撞王妃您。”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妇姽眼神更冷:“以下犯上?好!本宫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军法!来人!” 帐外立刻涌入数名妇姽的亲卫。 玄悦知道再无余地,悲愤交加,竟不退反进,拔剑出鞘:“王妃!您若执迷不悟,末将只好得罪了!请发兵符!” 她竟想强行抢夺。 “找死!” 妇姽眼中寒光一闪,甚至未取兵器,直接一掌拍出!掌风凌厉,蕴含着惊人的力量。玄悦举剑格挡,却被震得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妇姽的武功本就极高,加之含怒出手,力量与速度都远超平时。 两人瞬间在帐内交手数招,帐内陈设被气劲震得一片狼藉。玄悦虽勇,但终究不是妇姽对手,更兼心绪激荡,破绽频出。不过十招,便被妇姽一记重手法击在手腕,长剑落地,紧接着肋下又中一掌,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 “拿下!” 妇姽冷冷下令。

亲卫一拥而上,将受伤的玄悦死死按住,用牛筋绳索捆缚起来。 妇姽走到被缚的玄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除了愤怒,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和失望:“悦儿,本宫一直很欣赏你,把你当晚辈看待。可你……太让本宫失望了。你不去好好传话,却回来偷盗虎符,还敢对本宫刀剑相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玄悦挣扎着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着妇姽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坚定:“末将眼里,只有陷入重围、急需救援的主公!只有即将破碎的江山社稷!王妃,您若还有半分顾念与王爷的夫妻之情,顾念这天下生灵,就请立刻发兵!否则……您日后必定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

妇姽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后悔的该是他韩月!是他先负了我!刘骁,你说是不是?”

刘骁连忙附和:“大统领说的是。韩月殿下若心中真有您,岂会如此?玄悦将军这是被忠义冲昏了头,分不清轻重了。当务之急,是让她冷静冷静。”

妇姽点点头,疲惫又厌烦地挥挥手:“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玄素那里,也不许去报信!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是!” 亲卫将挣扎怒骂的玄悦拖出了大帐。

帐内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狼藉的场面。刘骁体贴地为妇姽披上外袍,轻声安抚:

“大统领,何必为她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韩月殿下那边……或许吃些苦头,才知道回头呢。”

妇姽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喃喃道:

“骁儿,你说……月儿他真的会后悔吗?”

“一定会的,大统领。”

刘骁的声音温柔如蜜,眼神却冷漠如冰。

而在冰冷的临时囚室内,玄悦被缚住手脚,丢在角落。她靠着冰冷的土墙,肋下和手腕的疼痛阵阵传来,但心中的焦灼与绝望更甚。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舒城军营的平静更鼓声,与想象中合肥城下的惨烈厮杀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她知道,自己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王爷……您一定要撑住啊!援军……到底在哪里?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无声地滑落。
贴主:卓天212于2025_12_25 3:58:4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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