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维新
（一） 初秋已至，绿意逐渐褪去，枯黄占据了主色调。 庭院里的落叶明显变得多了起来，这给我的清扫工作增加了难度。 修道院里的生活很清苦，因为地处偏远小镇，教会的支援很难到达这里，一间小小的教堂便要容纳4、50个孩童。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已经会被安排工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我只得临时客串一下清扫工的事务。 我拿着扫帚仔细地清扫教堂内外的边边角角，确保干净整洁。 上次无意间听到院长谈论，最近某某地方又爆发了战争，大量孩童流离失所，修道院也要接收一批。 真是可怜，失去父母的痛苦我再了解不过了，希望战争尽快过去。 我双手合十，向着女神的雕像祈祷。 幸好修道院的大家都很团结，只要大家在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希望女神能注视到我们这些卑微的生命。 …… “这次多亏了你那些孩子们才能得救，不然会发生什么真的不敢想象。” “不，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不是几位修女的牺牲，我们绝对难以逃脱军队的搜捕。” 没听过的女性的声音，不是修道院的人…… 我心里有些疑惑，敲开了院长的门。 “神父先生，您找我？” 埃特拉克神父回过头，浓重的黑眼圈眼透露出掩盖不住的疲惫。为了接收和安排这批孤儿的住所，他已经超过三天没有合眼了。 “嗯，里恩你来的正好，这位是弥莉丝修女，是她冒险带领着孤儿们躲过了一次次的围剿。” 刚进门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位少女，她身穿着黑白色修道服，双手搭在膝盖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 淡金泛白的披肩长发并未束起，但却并不显得凌乱，整齐地披在脑后。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微微透着红润的血色。 她温和地朝我笑了笑。 我当即按照教会的教导，右手抚胸，认真地向她行了一礼。 “感谢您为孩子们做的一切。” 这句感谢发自真心，看她行动不便的样子，就知道带着那么多孩子逃难有多么的不容易。 敢于奉献，敢于牺牲勇气与智慧缺一不可，这让我心生佩服。 弥莉丝修女双手交叉在胸前，回了一礼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能感觉到她在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好了，里恩，弥莉丝修女今后会常住在修道院，就由你来照顾她日常的饮食起居，你也看到了，修女行动有些不便。” 没等我有反应，埃特拉克神父便继续转头对弥莉丝修女说道: “最近修道院人手比较缺乏，里恩这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可心思细腻成熟，不比成年人差，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弥莉丝修女没有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张嘴本想说些什么，想了想随即又放弃了。 是啊，正如埃特拉克神父所言，修道院人手不足，不然的话安排一位女性看护者对弥莉丝修女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见事情安排妥当，埃特拉克神父当即起身。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里恩你带着弥莉丝修女安排住处，熟悉熟悉环境，我就先走了。” 说罢，对着修女点了点头，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房间。 …… …… “……埃特拉克神父平时也是这种性格吗？”弥莉丝修女语气略带好奇的问道。 我苦笑一声，道: “抱歉让您见笑了，实在是最近边境战争频发，修道院事务繁忙，神父先生身为院长自然没法脱身，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您原谅。” 弥莉丝修女摇摇头，道: “只是好奇罢了。” “像我们这些偏远地方的修道院大都又贫穷又缺人手，埃特拉克神父身为院长，为了孩子们奔波很让人敬佩。” “您能理解再好不过了。” 我舒了一口气。 “那我先带您安排住处？” “……不急，能先带我去教堂吗？我想先做一下祷告。” …… 我推着木制轮椅，带着弥莉丝修女在修道院内漫步。 虽说偏远贫穷，可好歹也是培养神职人员的学院，占地区域还是不小的。一栋栋哥特式建筑的教堂、图书馆耸立两旁，可供信徒们祷告，日常活动。 长长的过道两旁本应该是草坪空地早已被开垦成了一片片菜园，可以看见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学徒穿梭在其中浇水、除虫。 弥莉丝修女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又看向我，眼神中带着询问。 “是埃特拉克神父的提议，一开始还有人反对，觉得在修道院里种菜对神明是一种亵渎，可后来修道院的人口越来越多，反对的人也主动加入种菜的队伍里了。” 我说着说着也有些不自然，毕竟神圣的教堂旁边靠着菜园，多少也有些说不过去。 弥莉丝修女却不以为意，反而很感兴趣地瞧着各式各样的蔬菜。 “……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我来到这里之前遇见的大部分人都满怀被战争摧毁家园的痛苦、前途无光的灰暗。” “但这里不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积极向上的心态，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说这是乱世里的一片净土毫不为过，这是埃特拉克神父，是你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很高兴能来到这里。” 她在说这段话时脸上洋溢着别样的光彩，这比她精致的面容更具感染力，影响着周围人，让人发自内心的心情愉悦。 真是一位极具个人魅力的修女。 我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不自觉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受益人罢了，您能喜欢这里真是再好不过。” ……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画窗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偌大的教堂空空旷旷，仅依稀可见两个身影。 女神的雕像伫立于前，笼罩面纱的脸孔模糊不清，却隐隐透露出宁静、祥和的意味，张开的双臂仿佛是在怀抱世间万灵，大爱众生。 雕像下，弥莉丝修女双膝跪地，手掌合握抵住眉心，神情虔诚而又神圣。 祷告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修女的下肢瘫痪，即使是跪姿也很难保持平衡，只能由我扶住她的双肩，致使她不至于摔倒。 安静祥和的氛围让我有时间真正打量这位修女。 淡金泛白的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脑后，被头巾盖住了大半，面容相当精致，眉梢眼角都透露出温和的感觉，但脸色却异常苍白。 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把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从手掌传来的触感来看，修女的身材较为纤细。 身体的残疾并未在她的美上缀上污点，反而如同希腊美神维纳斯的雕像艺术，有一种残缺、病弱的美感。 简直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人偶，精致无比，惹人怜爱！ 真是一位美丽的修女…… 我在心里悄悄感叹道。 修道院里的修女大都和埃特拉克神父的年龄相仿，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古板、严肃。 并不像弥莉丝修女这般青春靓丽。 身上还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像是郁金香的香气，又好像是…… 不对！ 恍惚间，我猛然惊醒。 我这可是在女神的注视下，怎么能想这么亵渎的事情！ 不，就算没有女神的注视，这些想法也是对弥莉丝修女的失礼。 心脏砰砰直跳，我悄悄地看了眼修女，她依然闭着双目，神色虔诚。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转而在心底祈求女神的谅解。 …… 片刻后，弥莉丝修女睁开了眼。 “已经可以了。” “麻烦你一直在陪着我了。” 我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职责。” 我抱起她的身躯，将她重新放在轮椅上。 果然很纤细啊…… 虽然刚才已经感受过了，但抱在怀中的重量，还是让我不免怀疑这是否是一具真正的人偶。 …… 推着修女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修女小姐，能问一下您双腿的缘由吗？” 我其实很犹豫要不要问这个问题，一方面这确实显得很是失礼，但若要更好地照顾她的话，我认为这是非常有必要去了解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也能提前准备一下。 “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还请原谅我的失礼。” 我诚恳地向她致意。 弥莉丝修女摇了摇头，闲得很是豁达，道: “叫我弥莉丝就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我双腿的瘫痪并非天生，只不过是一次在搜寻战场幸存者时不慎受了伤，唉……运气不好刚好伤到了关键部位。” 弥莉丝修女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我眉头一跳。 不要以为战争过后的战场就不在危险，几方厮杀残余火枪、刀剑，甚至看似重伤濒死的幸存者，都能在你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 能有踏足这等险地的勇气与决心，这让我不禁对眼前这位柔弱的修女更加佩服。 “您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修女。” 弥莉丝修女温和的笑了笑，显得很是淡然。 “只是一位神职人员的职责罢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也不像当时那般在意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双腿瘫痪也有不少好处，比如，不管去哪儿都不用自己走路了，会有人一直推着，这对于懒散的我来说可算得上是很幸运的事了呢。” 弥莉丝修女回过头，对我略带俏皮地一笑。 见状，我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这位坚强的修女果然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那平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注意不要着凉？” “嗯……那倒是比较无所谓。” 弥莉丝修女想了想又说道。 “啊，好像还真有一件稍微麻烦一点的事……” “是什么？”我询问道。 “……为了保证双腿肌肉不会萎缩，需要每天进行按摩，早中晚各一次。” 弥莉丝修女说这话时不再似方才那般俏皮，声音越来越小，双颊隐隐沾染了绯红。 …… …… 我有点后悔提起这个问题。 这正是我所害怕的，果然还是避免不了肢体接触。 暗自叹了口气，我出言宽慰道: “还请您放心，我会尽量避嫌的。” 在我看来，只是按摩还好。伸展伸展双腿，让血液流通，基本的肢体接触还是有必要的。 可能女孩子对这方面比较在意吧。 弥莉丝修女闻言，不仅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 “……因为要着重按摩穴位，隔着衣物是没法很好的按穴位的，所以……” 她声音细若蚊蚋，双颊绯红蔓延到了耳根。 我脚步一顿。 没法隔着衣物…… …… 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有股冲动，想要赶紧找到埃特拉克神父，向他提议换人。 “我，会努力的……” …… （二） 笃，笃。 “弥莉丝修女，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我轻敲了两下门，问道。 “嗯？哦，可以。” 得到允许，我推开门，只见弥莉丝修女慢悠悠地在床上支撑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我笑着问候道: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因为男女有别，我不可能和修女住在一个房间贴身照顾，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住在了我隔壁的房间。 弥莉丝揉了揉蓬松凌乱的头发，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昨晚可能有点失眠，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边说着，边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然后，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略显局促地看向我。 “不是说里恩你安排的房间不好，只是，我有点认床，突然换到新环境不太习惯。”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能理解，我突然换到新环境也会不太适应。” “嗯……下次如果你睡不着感到无聊烦躁的话，可以敲一敲墙壁。” 我指了指她身旁的木制墙板。 虽然被擦拭得干净整洁，但还是看得出有点年头了，墙面有不少斑驳腐蚀的痕迹，显得比较老旧。 “墙板比较薄，没那么隔音。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但总之，敲两下墙壁我就会听到，无聊的时候和我聊聊天也好。” 弥莉丝认真的听完，笑着点了点头，道: “嗯，我记住了，谢谢。” …… “……很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弥莉丝修女关切地问道。 我额头微微见汗，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手上动作也一刻不停。 确实是蛮累的，不过主要不是身体上的累…… 我在心底默默嘀咕道。 “还好。” 我提前咨询过修道院内的医师，像弥莉丝修女这种情况应该如何有效得按摩，得到的回答让我意识到，我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 腿部按摩的流程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繁琐。 我按照医师的教导，先用滑石粉仔细擦拭瘫痪部位，从修女的足底开始，向上抹至大腿根部，再从臀部尾椎上升到脊柱，反复擦拭三到四次，避免因血液不流通生出褥疮。 然后按足底、足趾、足背、脚踝、小腿、大腿的顺序依次进行擦摩揉捏，过程中要配合病人腿部进行抻拉屈伸，以舒展肌肉防止抽筋。 可能是长久不活动的缘故，弥莉丝修女的双腿要比正常人更纤细一点，显得很是柔弱。 双足似乎也要更小一号，很轻易就可以捧在掌心。根根足趾却依然晶莹分明，并没有因为缺乏运动而产生形变。 弥莉丝修女平躺在床上，我轻轻地抬起她的一条腿，双手箍住根部，试探着力道缓缓地往她的身体方向抻压。 …… 虽然没有知觉，但看到自己的下半身近乎不着寸缕的暴露在异性面前，甚至被一寸一寸地摩挲揉捏……虽说是为了按摩无可厚非，但弥莉丝还是多少有些不自然。 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贴近，她感到脸颊有些升温，甚至渐渐变得发烫。胸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流转，仿佛正身处云雾缭绕的温泉中，温润暖意包裹了全身的同时，却又不免带来了丝丝的窒息感。 弥莉丝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双手感觉无处安放，只得不自觉地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那个……” 我刻意地放空思想，没有察觉修女小声的呼喊，只是一门心思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抻拉按压上，尽量不去在意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 见我没有反应，弥莉丝又低声叫了一句。 “里恩？” “嗯？” 这次我注意到了，忽地一抬头。 不经意间，没有丝毫防备的，我与弥莉丝修女对上了视线。 稍显茫然的眼神映入眼帘，浅红色的瞳孔水润澄澈，幽幽如清泉深潭，又仿佛最纯净的宝石，比黑洞更甚的吸引力摄人心魂，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我不由得手上一顿。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弥莉丝修女首先反应过来，当即逃命似的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随后更是自欺欺人地闭上了双眼，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柔弱的身躯无处可藏，眼底的慌乱一览无遗。 我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身下的修女好似认命般把头偏过一旁，双目紧闭，好看的眉毛微微蹙在了一起。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此刻却红的仿佛能渗出血来，如同一朵鲜艳的娇花，任人随意采摘。 房间内落针可闻，只有粗细不等的呼吸声依旧清晰。 我深吸了一口气。 女神啊，这让人怎么把持得住。 冷静…… 冷静…… 不要犯错。 “……抱歉，是我太冒犯了。”我磕磕巴巴地道歉。 随后别过头，闭上了眼，只剩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只要看不到就好，这种程度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吗？作为女神意志的预备役践行者，只是些许考验不值一提。 我如此想着。 只是，闭上了眼睛后，手上的触感似乎更加明显了。 …… 结束了清晨的祷告，我推着弥莉丝修女在修道院内漫步。 通常来说，修女的工作是很繁忙的，按照修道院的规定要求，她们一天从清晨开始到晚上入睡前必须进行八次祈祷，日常需要学习礼仪以便辅助神父传播信仰，聆听信徒忏悔。 在特殊时期修道院还会充当疗养院的职责，接收外界的老幼病残，而修女就要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安抚和照顾疾痛缠身的病人。 当然，弥莉丝修女不在这个行列，毕竟她现在也属于需要被照顾的范畴，没人会苛责一位为了践行神的意志而落下残疾的修女。 只是她坚持要一同参与祷告，我也只有尊重她的意志。 走着走着，我感觉有些漫无目的。 我并不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以往照顾的大都是躺在床上的年迈老者，或是行动不便的伤重病患，基本上只需要做基本的看护就好。 这还是头一次成为某人的专属监护人，而且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女性，应该要聊点什么？或者说，应该要做些什么才好？ 我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问道: “您还要参与今天的日课吗？” 弥莉丝修女闻言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 “我也很想参与，只是我的身体状况实在支撑不了长时间的专注，恐怕会给其他修女们添麻烦。” 她的身体状况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糟糕。 “那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比如去外面散散心？我可以带你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我继续问道。 “……还是不了，我暂时没有什么外出的想法，在修道院里就很好。” 死里逃生的经历对弥莉丝修女来说也是不小的冲击，刚远离噩梦般的战场，还是需要好好的静养。 “那我们去比较安静的地方可以吗，有一个地方是我平时也比较喜欢待的。” 她听完并没有问去哪儿，只是点了点头。 “……嗯，麻烦你了。 简单地用过早餐后，我带着修女来到了修道院的图书馆。 修道院的图书馆里收藏了将近六万册图书，虽说远远比不上大城市的教会，可也称得上是种类繁多，包罗万象。 图书馆内人比较少，显得有些冷清，一排排两人高左右的橡木书架罗列其内，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或新或旧的图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草花和杏仁的气味，仿佛是最天然的熏香，不由得让人心神宁静。 靠近门的柜台后坐着一位女士，二十七八的光景，棕发褐瞳，气质慵懒，此时正用手支撑着脑袋，随意地翻看着一本书籍。 我走上前打招呼。 “上午好，梅蒂奇女士。” 梅蒂奇女士没有抬眼，伸手揉了揉卷曲的发梢，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意地回应道: “来了啊，想看什么书自己随便找吧，反正你也都知道在哪儿……” 边说着，她眼神不经意间一瞥，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 “这位是……” 她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弥莉丝修女，随即又转向我，眼神中带着询问。 我简单地做了介绍，道: “这位是弥莉丝修女，是从艾德琳娜修道院过来的，今后会久居在这里。” 弥莉丝修女双手交织在胸前，谦逊有礼地施了一礼。 “女士您好，请原谅我的行动不便，不能施以全礼。” 梅蒂奇女士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在意，随即有些恍然的回道: “哦，我有过耳闻，你带来的那些孩子们我还有见过呢。” “他们里除了有几个不愿意离开的，其余都被转送到了圣赛琳娜修道院。那儿的环境可比我们这儿要好太多了，你大可以放心。” 听到有关那些孩子们的消息，弥莉丝修女神色一正，知道他们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合掌低声祈祷道: “希望女神眷顾那些孩子们，让他们远离灾难苦痛。” 梅蒂奇女士默默看着低声祈祷的弥莉丝修女，随即又好奇地转头打量打量了我，眼神在我们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我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打量了片刻后，她重新瘫在柜台上，左手托腮，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所以，现在是你在照顾她？” “……是的，您也知道，最近修道院人手比较缺乏。” 我硬着头皮回答道。 梅蒂奇女士脸上的笑意更甚，几乎半截身子都趴在了柜台上。 “真是一位美丽的修女，不是吗？” “……” 能不能不要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默然无言，只觉得早上的事又重新在脑子里浮现。 弥莉丝修女看似比较淡然，只是从略显局促的双手，和稍稍闪躲的眼神中，还是看得出她的内心没看起来那么平静。 梅蒂奇女士见状莞尔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二人的反应。 她随即双掌轻轻一拍，态度愉悦地说道: “好了二位，我要继续看书了，修女小姐有什么想看的书可以去问里恩，他对这里的布置可能比我自己都要熟悉。” “不要看的太久，中午我会休息，到时图书馆会关门，有需要可以下午再来…………不然，里恩你可以继续帮我看一次？” “……不必了，我没太有时间。” “哦，差点忘了，还要照顾修女小姐对吧？呵呵~” ……我施了一礼后，不去理会梅蒂奇女士愈发放肆的笑声，带着弥莉丝修女逃也似的离开了柜台前。 再不走估计马上就会有更过分的调侃。 走之前我顺势瞄了一眼她看的书的书名，只见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标题。 《音乐情绪的少女与音痴少年》 这是什么书，言情文学吗？ 话说这真的是修道院内的收藏吗？ 我默然无语。 …… 拜梅蒂奇女士所赐，气氛有些尴尬。 我努力思索如何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弥莉丝修女却率先开口问道: “那位梅蒂奇女士好像和你很熟悉。”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地没有面向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调笑还有些拘谨。 “嗯，是的，我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阅读书籍，偶尔她不在的时候，也会帮她看一下门。” “这样啊…” …… 气氛又回归了尴尬。 …… …… …… “她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修女？” 虽然不想很失礼，但那种性格恶劣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修女？不要说安抚信徒了，她聆听完信徒的赎罪，恐怕会当众将人臭骂一顿。 我在心底默默嘀咕。 “确实，梅蒂奇女士原本并不是修道院里的人，只是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了，负责图书馆内的相应事务，具体的来历我不太清楚，似乎和埃特拉克神父有关。” 我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您也看到了，她的风格确实比较独特，与修道院相去甚远……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时常还是会令我难以招架。” 听到这，弥莉丝修女不自觉地笑了一笑，道: “确实是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士。” …… 修道院作为神职人员的培养学院，其图书馆内收藏的书籍自然也会有倾向性，除了必要的教典以外，其余部分包括了世界史、艺术史、文学史和教会特有的圣歌乐谱乐章。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里的古典美术史，不由得眉头微皱。 以往爱不释手，充满美感的图画和文字此刻却只觉味同嚼蜡。 为什么总是静不下心来呢… 暗自叹了口气，刚准备起身换一本，却看到了正在仔细研读的弥莉丝修女。 淡金色的发梢悄然垂落于纸面，被如若青葱的手指轻轻挽于耳后，精致的面庞上满是专注，浅红色的瞳孔逐字扫过，却不光只有文字被映入眼底，更能收摄心灵。 我好像找到原因了…… …… …… ……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胡思乱想的错觉吧。” （三） 淅淅沥沥的雨水随风而降，打在地面，落于玻璃，交织成网。 弥莉丝修女来到修道院已经有一周了，我护理的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两人之间有了些许的默契。 打去身上的雨滴，我推开门。 弥莉丝修女坐在轮椅上，盖着毛毯的腿上平摊着一本封面精致的书籍，但她却没有在阅读，双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不断滴落的雨滴，眉宇间隐隐约约氤氲着一股哀愁。 “早上好，修女。” 我脱下被淋湿了半边的外套，放下手中的饭盒。考虑到弥莉丝修女每次都去食堂吃不太方便，而且次次都会招致不少不必要的关注，索性我就直接帮她带饭了。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阅读。” 弥莉丝修女回过神来，见到是我后放松地舒了口气，展颜一笑道: “刚才在想别的事情，辛苦你跑一趟了。” 虽然注意到了修女貌似有心事，但她无意说明，我也不好刨根问底。 “在看什么书？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我转移话题问道。 弥莉丝修女好像对此颇有兴致，嘻嘻一笑，抬手将其高举过鼻尖，只露出来一双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满是笑意。 “是梅蒂奇女士昨天带过来的，据说是她的个人收藏，很有趣哦，我还是头一次看这种类型的书。” 个人收藏…… 我勉强地笑了笑。 虽然封面上没有标题，但我大概能猜到书的内容，毕竟是那位女士的喜好。 “是吗，劳烦她跑一趟了，有空得好好感谢一下梅蒂奇女士。” 希望不要带坏弥莉丝修女，下次见面提醒一下她吧。 为了让人保持清心寡欲，修道院的饮食做得很是清淡，基本上只有瓜果蔬菜和稀饭，算不上可口。 修道院规定神职人员进食时需要绝对静默，边吃边聊会犯闲谈的罪过。不过在私下里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自从进入秋季，边境又开始多雨，为修道院增添了不少挥之不去的阴冷与潮湿。 “不知道会下多久啊。” 我盯着窗外，小声的感叹道。 弥莉丝修女动作一顿，抬头望向窗外，眼中倒映着模糊的雨景，仿佛没有焦点。 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怀念道: “从前有位修女告诉我，秋季的雨天是我们最不愿意面对的天气，这代表了刺骨的寒风与阴冷的潮湿，大多数年迈老者和重伤病患，都很难熬的过这个季节。” “相比之下，风雪遍地的凛冬都显得相对友好。” 我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幸好最近几日已经没有听到哪里再有战事传来了，不然这种天气，泥泞不堪难以行进，加之被冰雨夺走体温，伤亡人数恐怕会直线上升。 “也请您多注意身体，现在的天气受寒生病的话可是会很难受的。” “嗯，我会注意的。” 弥莉丝修女靥然一笑，有些俏皮地说道: “到时候我真的身体不舒服的话，还要请你多多照顾了。” 我们的关系真的亲密了不少……最初的几天她是不会这么随意地开玩笑的。 我心底升起淡淡的欣喜，有种被认可的满足感。 “荣幸之至。”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弥莉丝修女的房间吗……”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脑袋探头探脑地伸进来，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显得很是拘谨。 “你好，我想要找弥莉丝修女………啊，弥莉丝姐姐！” 小姑娘环顾一周，发现了正在用餐的修女，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连蹦带跳地扑在了修女的怀里，带着哭腔地撒娇道: “呜呜，弥莉丝姐姐我好想你，我一直想来找你，可是照顾我们的特蕾莎修女怕打扰到你休息，一直不让我来。” 弥莉丝修女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也显得很是意外，随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 “不能给修女们添麻烦哦，你们突然不见了她们会很着急的，来这儿告诉特蕾莎修女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通红的小脸蛋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痕，显得有些委屈。 “我，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其他人大多都被送走了，只有我，伊恩，埃里克和菲尔丽还留在这儿……我们都很想你。” 是弥莉丝修女救的那些孩子啊…… 我心里了然。 弥莉丝修女稍显无奈，略带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安妮这孩子并不淘气，她只是太想念我了，给修道院的各位添麻烦了。” 我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有顾虑到孩子们的心情。” “特蕾莎修女那边我会去说明的，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带你去看望一下他们，不光是他们的愿望，想必你也很想念他们吧。” 弥莉丝修女像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嘴角弯起好看的笑容，愉快地回应道: “嗯，谢谢，你总是能明白我的想法。” …… …… 被称作安妮的小姑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氛，脸上的委屈逐渐变为好奇，在修女的身旁安静下来，疑惑地来回打量。 …我当即蹲下身，和这位小姑娘平视。 “你叫做安妮对吧？” 我尽量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 安妮似乎有些怕生，扯着弥莉丝修女的衣角缩了缩身子，轻微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女性更能得到小孩子的信任嘛…… 我面色未变，继续说道: “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但是不能太久，时间到了我会送你回去，不然的话修女们会着急的。” “不过不用伤心，有时间我会带着弥莉丝姐姐去看你们，到时候你们想念姐姐了也可以经常来玩，好吗？” 只是要增加特蕾莎修女的工作量了，我在心底默默祈祷一句，希望这位负责任的修女能谅解。 小安妮似乎很是惊喜，用力的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 弥莉丝修女拍了拍小安妮的脑袋，也很乐意看到这些小孩子们高兴。 …… 小安妮兴奋地牵着修女的手，眉飞色舞地讲述这几天与几位同伴的生活，弥莉丝修女听的很认真，偶尔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忍不住跟着捂嘴轻笑。 半晌过后，小安妮牵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跟弥莉丝修女告别。 “不要难过了，马上姐姐会去看你们的，要好好听特蕾莎修女的话哦。” 弥莉丝修女摸着小安妮的头，柔声安慰道。 “嗯，我会听话的。” 我牵着小安妮的手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短暂地相处，她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怕我了，能够比较自然地和我交流。 走着走着，她突然抬头向我问道: “里恩哥哥，是你在照顾弥莉丝姐姐吗？” “对呀。” 我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小孩子嘛，思维都比较跳脱，不理解也正常。 小安妮“噢”了一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还请你好好照顾弥莉丝姐姐，多多关心一下她。” 我微微侧目，并没有因为是小孩子就忽略她的话，反而有些在意。 “她在我眼里可是位很坚强的修女哦。” 小安妮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 “弥莉丝姐姐是很坚强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有那么一点感觉。” 安妮的小脸蛋上显得很是纠结，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这位小姑娘比我想象的要成熟一点。 “嗯，我记住了，看得出你真的很喜欢弥莉丝修女。” 小安妮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轻笑一声。 …… 不过， 多关心一下吗…… 我有些出神，回想起了那偶尔会露出哀愁的脸庞。 原本担心触及对方不想提及的往事从而刻意地不去深究，现在想想，根本原因还是在自己。 是我心里有所顾忌，不愿意去太过接近。 我在害怕什么呢？ 回想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像是要浮出水面。 “…确实，需要多关心一下啊。” 当！当！当！ 教堂的钟声一连响了十二下，悠扬庄严的圣歌回荡内外，拉回了我飘往远方的思绪。 送小安妮回来的路上我并没有直接回修女的房间，而是绕路去拜访了一下久出方归的埃特拉克神父。简单地汇报了修女情况的同时，我也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我长长地吁叹了一口气。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是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像是被灰布包裹着似的沉重、压抑，零零点点的水珠从屋檐树梢上滴落。 原来弥莉丝修女有这样的过去…… 我推开门，弥莉丝修女正坐在书桌前阅读，精致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得恬静淡然。 见到我回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特蕾莎修女没有生气吧？” 我摇摇头，道: “只是说教了几句，小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况且安妮平时还是很听话的。” 我平复了下心情，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修女。 “看来里恩你也很受小孩子喜欢啊，平时应该有不少照顾的经验吧？” “……不，坦白的说，在我负责护理过的人里，您绝对算是最年轻的一位了，所以……” 我顿了顿，双目认真地直视弥莉丝修女宝石般的双眸，继续说道: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请务必告诉我。” “……” 弥莉丝修女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乏疑惑，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嗯，我会的，谢谢你。” 她抿了抿嘴，笑容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窗外，晴意初现，阴霾渐渐散去。 （四） “阿嚏！”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但打喷嚏的却不是我，那么病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弥莉丝修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苍白的双颊透露着不正常的潮红色，嘴巴抿得紧紧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一语成谶了啊……” 我无奈喟叹道，心里十分自责，懊恼不已。 是我太疏忽了，连续几日的连绵阴雨又伴随着寒风，就连平常人都要多加注意，更何况身弱体虚的弥莉丝修女。 虽然白天一直有在注意防护，但到了晚上温差骤降，保暖工作还是没做到位，致使修女今早起来就高烧不断。 我拧干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上。 弥莉丝修女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显得很是虚弱。 “里恩？” “嗯，我在。” 我轻声安慰道。 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握紧了她的手。 弥莉丝修女咳嗽了两声，呼吸声有些微弱，眼神朦朦胧胧，不似原本的清明。 她另一只手抓住被角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个脑袋，像一只受伤虚弱的小奶猫。 “唔，好难受……” 脸颊还是很烫，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去找医生…… 想到这里，我作势起身。 “还请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刚要起身，突然，还没完全放开的手又被修女抓紧。 “你要走吗？” “嗯，你烧的很厉害，必须得让医生来一趟，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弥莉丝修女嘴角一瘪，微不可见地鼓了鼓腮帮，显得很是不舍。 她小声地说道: “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可能是生病脑子有些迷糊，修女相较于平时说话反而显得更加坦率，毫无遮掩。 简直像是小孩子撒娇……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更加耐心地安慰道: “我也想一直在这儿照顾你，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请你忍耐一下，稍等一会儿就好。” 弥莉丝修女直直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终像是用尽了力气般，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还请你早点回来。” “放心，不会太久的。” “嗯……” 她双手拉住被子蒙过头顶，似是赌气似是害羞。 “还有……” 她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有些朦胧含糊，但我隐约听出了有一丝丝的心虚。 片刻后，从被子里悄悄地伸出来一只手，手上拿着一本没有标题的，墨绿色封面的书。 “如果你顺路的话，还请你顺便帮我把它交还给梅蒂奇女士，也请向她代为传递我的谢意，这真的是一本很好的书。” 她状似正经的语气带着点点得不自然。 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虽然见识过弥莉丝修女孩子气的一面，但还是没想到她会把喜欢的书藏在被子里，看来她真的很中意里面的内容。 嗯，不会还在熬夜看吧？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有机会得稍微提醒一下。 我接过书，笑着回应道: “我知道了，顺便我也会向梅蒂奇女士问一下，她其它的个人收藏能不能外借，想必她也很高兴有人和她的兴趣相同。” 弥莉丝修女没有回应，迅速地把手臂缩回了被子里，只能看到盖着被子的头部上下起伏了几次，像是在点头认可。 “那我就先走了。” 合上门，我长舒了一口气，用没有拿书的手揉了揉两侧腮帮，心里不免有着些许尴尬。两侧脸颊热得发烫，仿佛正在高烧的不是弥莉丝修女而是我。 生病犯迷糊的修女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有别于平时的温柔、善解人意，一举一动显得很是可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抱在怀里亲近、疼爱。 还好忍住了没下意识地去揉弥莉丝修女的头…… …… “上午好，梅蒂奇女士。” 我打了声招呼，将那本墨绿封面的书放在了她的面前。 梅蒂奇女士依旧慵慵懒懒地趴在柜台后，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书籍，眼神却似眯未眯，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见状头也不抬，顺手收起了那本书，随意的摆在一旁。 “弥莉丝修女让我向你道谢，她很喜欢这本书的内容，感谢你的关心。” 梅蒂奇女士抬了抬眼，道: “那位修女没和你在一起？你不负责照顾她了？” 我不禁有些惭愧，摇摇头回道: “这正是我这趟出来的理由，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修女生病卧床不起，我马上还要去找医生帮忙看一下。” 梅蒂奇女士闻言语气上扬地“哦”了一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嫌弃的意味，像是在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修女。 “那还不如换人呢，单独照顾一个人都能这样，要你干嘛来了？” 我自知理亏，只得默然，无奈地苦笑受着。 …… 梅蒂奇女士见状自知对着我生气也无济于事，长叹了一口气后，俯身打开了书桌下的小柜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一本厚度不逊于上一本的书籍拍在了桌上，缓缓推到了我面前。 “弥莉丝修女得了什么病？” 我接过书收好，“只是有些发烧，是我担心修女身体虚弱，想着找医师看一下放心一点。” “发烧？” 梅蒂奇女士听后眉毛一挑。 “那还好，让她服药后多注意休息，泡个热水澡出出汗，很快就会好的。” “………” “怎么？你照顾她这么久，不会没帮她洗过澡吧。” 我倒不如想问怎么可能会洗过啊，麻烦您注意一下性别上的问题。 “我每天都有帮她擦拭身体。” 我语气有些不够自信地回道。 “那怎么够？” 梅蒂奇女士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 “全身泡在温水里的温润舒适哪是光擦拭比得了的？泡澡还能缓解身心疲劳，保持身体血液流通，对弥莉丝修女这类病人来说很有好处的……” 您说的我都懂，只是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不过，考虑到这位女士的性格，她也可能是刻意地选择性忽略了。 念至此，我似乎看到了她眼底的一股促狭笑意。 “我先告辞了，弥莉丝修女还等着我回去。”不等梅蒂奇女士说完，我退步施礼，怀抱着书落荒而逃。 “臭小子跑的还挺快。”梅蒂奇喃喃自语，自讨没趣地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书上。 “给你创造机会不懂得珍惜，哼，我这边可是守了那位几年都没丝毫进展，蠢脑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百无聊赖又随心随性的样子，悻悻的语调也不知是在埋怨何人。 …… “放心吧，修女没什么大问题，服药后多注意休息，很快就会痊愈的。” “好的，实在太感谢您了。” 送走了医生后，我也放心地舒了口气。只是正常的感冒发烧没什么大碍，服了药以后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只是…… 躺在床上的弥莉丝修女，一只手悄悄地伸出被子努力地去够桌面上的书，腮帮微微鼓起，眼神里满是倔强，好似连眉毛都在用力。 病人要是能更听话一点就好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收拾好喝完药的汤碗，顺手抄起了那本厚厚的书籍。 “不行，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这本书我暂时没收了，等你病好了才能看。” “啊…哼……” 弥莉丝修女瘪了瘪嘴，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真的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了，虽然感觉蛮对不起修女……但是，抱歉，今天这个恶人我当定了！ 我拉开凳子坐下，“还请你不要再想着等我走了自己偷偷起床，我会在这里好好照看你的。” 弥莉丝修女好看的眉毛蹙成一团，别扭地转过头，拉紧了被子，只能听见她有些愤懑地小声嘀咕道: “太坏了……” “您说的对，还请你能谅解。” 我并不在意，随声附和敷衍道。 “我一点都不困，我不要睡觉。” “这点还请你努努力，我无力帮忙。” “……坏家伙，我不要你照顾了。” “抱歉，这恐怕不行，我估计还要照顾你很久。” …… 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弥莉丝修女逐渐安静了下来，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缓悠长。 终于是睡着了吗…… 我松了口气，虽然很累，但是莫名有种逗小孩子的乐趣。帮修女理了理额边稍显凌乱的发丝，望着她精致的睡颜，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幸福的满足感。 真想就这么一直守下去………额… 我反应过来，随即有些羞耻地按了按额角，想要把刚才的那些想法赶快忘掉，仿佛再想下去就是对修女的亵渎。 尊重，尊重…… 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突然，弥莉丝修女难受地蹙了蹙眉，睁开了眼，双眼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里恩，我好热。” “嗯？” 我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很正常，脸颊上也不再有那种异样的红润，烧应该是已经退了。 “我好热，我出了好多汗。” 确实，弥莉丝修女的额头和脖颈上都挂着豆大的汗珠，打湿了枕头和被子，身上怕不是也如此。 我见状反而安心了不少， “出汗是正常现象，你稍等一下，我去拿毛巾。” 弥莉丝修女慢慢地转头盯着我，语气坦然中带着一股执拗。 “我要洗澡。” “呃，什么？” 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弥莉丝修女噘了噘嘴，继续说道: “我出了好多汗好难受，我要洗澡！” “……” “…我帮你擦一下可以吗？” 我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那双宝石般的双眸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浅红色的瞳孔里蕴含着不容反驳的倔犟。 …… …… 浴室里，大片大片的水汽蒸腾，潮湿闷热，朦胧的白雾遮挡视线，让人看得不真切。 但此刻我却希望这片白雾更浓重一些。 弥莉丝修女行动不便，只能由我代为抱在怀里。 一双比常人纤细柔弱的双腿并拢挂在我的臂弯，白皙柔软的触感像是豆腐，又好似棉花，雪白匀称的极具魅力。 一对圆润饱满的双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尖端的两颗嫣红在苍白的皮肤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扎眼！ 我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刚才帮修女脱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在极力压制内心的异样了，现在赤身裸体坦诚相见，我只觉得是更加巨大的考验。 淡金泛白的长发沾染了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湿哒哒地紧贴娇躯，不仅无力遮掩隐私部位，反倒增添了一份又纯又欲的魅力！ 但当事人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眼神依旧迷迷糊糊，脑袋靠在我的胸口似睡非睡，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小白兔。 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困啊……感觉自己的罪恶进一步增加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修女放倒在浴池里，让她能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依靠着，又不至于坐不稳。 温热的池水慢慢地没过了锁骨，驱散了身体寒意的同时似乎也让修女打起了一丝精神。 “唔嗯……” 惬意的一声喘息传来，仿若能酥骨蚀魂。 弥莉丝修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眼底的迷茫似是还未完全散去，她眨了眨惺忪的双眼，望向我问道: “里恩你不洗吗？” “……” 我洗也不会和你一起洗啊…… 知道修女此时的状态的我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出了浴室，缓缓拉上了门。 “我等下会一直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叫我。” 弥莉丝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随即享受起了温润暖洋洋的舒适，心思也随之逐渐活络起来。 嗯，泡澡好舒服…… 等下在外边，为什么是等下？现在不在外边吗？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好像有些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不是邀请了他一起泡澡…… …… …… 不对！ 弥莉丝如梦初醒，身体猛的向前一倾，顿时溅起一股水花。 我在干嘛？ 我在浴室里？！ 她双臂下意识地护住了身体的隐私部位，羞耻的回忆霎时间涌上心头，从耳根到脖颈瞬间沾染了大片赤红。 我都，干了些什么…… 瞳孔中的惊讶、羞涩之意溢如言表，高烧时的种种行为似布满了黑历史的日记本，纤毫毕现地显露在她的面前。 得益于每日三次的半身按摩，她已经能较为自然地接受肢体接触，但像今天这种不着片缕的坦诚相见，她还是没有做好丝毫的心理准备。 甚至还是我自己要求的…… 弥莉丝脸红的仿佛能渗出血来，她忐忑地望向门外，轻声呼喊道: “里恩，你在吗？” 寂静无声，一片默然，门外仿佛没有任何人。 “唔……” 弥莉丝双手捂脸，深深地低下了头，双眼紧闭着似是没脸再见人。 她已经不敢想里恩去干什么了。 “女神啊，原谅我……”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白天时的香艳场景。 我已经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袋空空，依稀能回忆起弥莉丝修女出浴后那股令人窒息的尴尬。 当时应该拒绝的，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 按了按额角，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真是劳累的一整天，各种意义上都是…… 我闭着眼放空思想，试图尽快进入睡眠，以其忘掉乱七八糟的想法。 突然， “咚，咚。” 墙壁那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了安静的房间。 是弥莉丝修女的房间传来的，她也失眠了吗…… “里恩，你睡了吗？” 修女有些期期艾艾的声音传来，仿佛怕是打扰了我休息。 我心里一紧，刚才脑子里还正在想着对方，这就来了对话，让我不免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心虚。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 “还没有，怎么，睡不着吗？” “嗯，有一点，可能是白天睡过的缘故……” 弥莉丝修女的声音有些犹豫，像是在酝酿着某些言语。 我大概能猜到失眠的原因，白天的事对我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更何况身为女性一方的弥莉丝修女。我有心开口安慰，但被羞耻、愧疚感一遍遍洗刷着的内心却又让我不知从何开口。 两人就这样半晌无言，奇异的气氛在仅有一墙之隔的空间内酝酿着，牵动着双方的心神。 “……里恩，你愿意听我说一些话吗？” 气氛正浓之际，弥莉丝修女率先开口，清丽的嗓音沾染上了丝丝落寞、深沉。 …… 我仅是“嗯”了一声，不愿破坏这份安宁。 “记得我和你讲过我双腿受伤的事情，其实，我当时远没有我表现的那么豁达……” 修女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随着讲述慢慢变得悠长深远，好似是陷入了回忆。 “修道院内的病重患者，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体会他们的痛苦……但当厄运降临到我身上时，那种深渊般的痛苦绝望还是重重地击垮了我。” “我能感受得到自己的急躁、慌乱，整日里心神不定，连祈祷也难以集中精神，心中好像缺了一块难以填补的空洞……如果说死亡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的话，那当时的我每天都在向那深渊滑落。” 我听得心情沉重，难以体会那种超乎常人的压抑、痛苦。 “幸好，在我痛苦无助时，凯特修女看出了我的心事，主动提出要负责照顾我。” 弥莉丝修女说到这里语气一轻，言语间带着满满的怀念，讲述也随之变得更加舒缓。 “她是一位资历很老的修女，平日里经常会负责修女们的教导学习，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能很好地理解他人的情绪，忏悔的信徒在她的安抚下总是会得到安宁……她是我们很多人的榜样。” “我在她的照顾下情绪也渐渐有所好转，平日里也总会对她多有依赖，不自觉地会向她撒娇，呵，明明作为修女是很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弥莉丝修女讲述得愈发轻快，听得出她很珍惜那段美好的回忆，也很尊敬这位凯特修女。 但我的心情却并没有被修女感染同样放松，反而依旧沉重。 我知道这位凯特修女，也知道她后来的遭遇，就在前不久…… “听得出来，她是一位可敬的修女。” “……” 似乎是被我的话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弥莉丝修女沉默了一下。 “是的，我很尊敬她，就算是现在也时不时会梦到她，好像她依旧在我的身边。” “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凯特修女都会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可能是向她撒娇惯了吧，这个坏习惯居然保留了下来……” “白天辛苦你了。” 我没有回应，心里面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双腿瘫痪的痛苦，失去可敬之人的痛苦，一脸遭受两次沉重打击，换作常人可能早就丧失对生活的希望了吧。 她真的很坚强…… “我很不会安慰人，所以，如果说的不对还请你原谅。” 虽然看不到修女的脸，但我大概能猜到她此时的心情。 “失去至亲的感受我也有体会过，所以……我能够理解。” “我觉得，一个人的逝去并不意味着结束，他们留下的东西会切实地影响着活着的人，支持我们的生活。” “虽然我对我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他们对我的教导却依旧深刻鲜明，这塑造了我。” “虽然凯特修女已经不在，但想必，她也一定留下了些什么影响你至今吧？” “……” “留下了什么……” 弥莉丝修女静静地听我讲完，沉默了片刻，似恍然似迷茫感叹了一句。 “嗯，你说得对。” 我明白，弥莉丝修女可能早就已经释怀，只是心底仍有些许芥蒂，就算没有我的话她也迟早会想通。 不过可喜的一点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也不知何时消弭殆尽。 我们聊了很久，像是闺中密友一般抒发着各自的心事，直到墙壁那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不再回应。 是睡着了吗？ 我会心一笑，随即也感到浓重的睡意爬上眼皮，我也是时候该睡了。 只是，半睡半醒之间，回想起了最近相处的点点滴滴，刚要道出的晚安，开口却又变成了别的样子。 “真的很幸运能够照顾你，虽然有些羞于开口，但是和你在一起时真的很开心，连空气都仿佛是惬意的。” “真的很想，一直照顾你下去……” 困意浓重，我渐渐听不到自己嗫嚅的声音。 这样就好，不需要被任何人听到。 …… …… 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煤气灯昏黄的灯光依旧。 在这灯光难以触及的床角靠墙的阴影处，并未入眠的弥莉丝双手捂脸，面红耳赤，宛如院中依旧飘落着的羞涩的红叶。 （完） 冬去春来，暖阳和煦。 交战许久的两国双方终于是达成了共识，签订了停战协议。内里具体做了怎样的利益交换我们这样的平民阶层没有资格知晓，我只知道，阔别已久的和平终于又再次成为了生活的主旋律。 简直是恩赐啊，赞美女神…… 我懒洋洋地瘫坐在图书馆的柜台后，暖阳柔和惬意，感觉多少能理解梅蒂奇女士的悠闲了。 修道院中依旧忙碌，不过现在更倾向于灾后重建和信徒引导等正常事务，比起之前这繁忙可以称得上是幸福了。 图书馆内依旧没什么人，我也乐得清闲，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意外的不错啊，梅蒂奇女士的个人收藏…… 这时，图书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梅蒂奇女士揉着肩膀，面带疲惫地走了进来，显得有些狼狈。 “上午好，女士。” 我很是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给她让出来了一个空位。 “忙碌完了吗？民众们的房屋重建得还顺利吧？” 边境偏远，教会总部难以派人手来支援，埃特拉克神父只能调动起修道院内所有闲暇的人员，梅蒂奇女士当然也在此列。 她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边揉着肩膀边坐下，言语间带着埋怨地嘟囔道: “还算顺利，所幸战火蔓延的地方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些距离，损害不算严重。” “他们还在继续呢，你们院长看我太劳累让我先回来了，呵，蠢家伙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替女士着想。” 她在说这段话时明明是嫌弃嘲弄的语调，我却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了一丝满足的意味。 梅蒂奇女士，好像和神父的关系不太一般…… 我随即止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随意探寻别人的关系是很不礼貌的一种行为。 “还是你好啊，只用照顾弥莉丝就好，哪儿也不用去。” 边说着，梅蒂奇女士随即话音一转，转头又看向我，语气变回了她最熟悉的调侃揶揄。 “说起来，怎么不见那位修女，你们吵架了？” “……并没有，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只是，她不想耽误我帮你在这儿的值守，所以告诉我暂时不需要在意她，有小安妮会陪在她身边。” 我坦然地回应道。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了，平日里偶尔也会有顾不上照顾修女的时候。况且有小安妮和她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找到我，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融洽是吗……” 梅蒂奇女士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听到了什么让她颇为愉悦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弥莉丝修女开始讨厌你了呢？这次没准就是故意地不想让你照顾她，下一次估计就要提出把你换掉了哦~” 我听了只觉心里不由得一紧，虽然知道梅蒂奇女士只是在打趣，但一想到要与相处了许久的弥莉丝修女分开，我的心底还是不自觉得感到空落落的。 我随即反应过来，意识到中了这位恶趣味女士的戏弄，顾不得礼仪，有些没好气地回应道: “女士，同样的玩笑开多了是会让人厌烦的，还请你对我和修女都保持一点尊重，这是教会教授的最基本的礼仪。” “哎呀，你别急嘛，我只不过是说了其中一种可能罢了。” 梅蒂奇女士依旧嘴角噙着一丝愉悦，不思悔改，仿佛这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意义。 “况且我又不是你们这些神职人员，我无所谓~” ……我无奈叹息，对她没有丝毫办法。 她揶揄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说起来，你说的那个小安妮，是一位红头发的小姑娘吗？” “对，您见过她？”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梅蒂奇女士点点头，“来这儿的路上见到过，小姑娘一个人有些慌慌张张地乱逛，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隔得有些远，我就没在意……” 我听得眉头微皱，心里莫名得有些担心起来。 一个人？没和弥莉丝修女在一起吗？ “您确定是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没有看错？” “我虽然比你大不少，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梅蒂奇女士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不再像方才那么不正经，变得有些严肃。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梅蒂奇女士虽然性格恶劣，但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开玩笑的，一股不妙的预感在我心底酝酿。 “我……” 我话音未落，突然卡哒一声，图书馆大门被猛地打开。 小安妮气喘吁吁地闯进门，四处张望，随后发现了柜台后的我，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口小声说道: “里恩哥哥，弥莉丝姐姐……让你过去一趟。” ……我伸手擦去小安妮脸颊额角上的汗珠，示意她不要慌。 “别着急，弥莉丝修女出了什么事吗？” 小安妮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没有什么事，只是……总之你先跟我来就知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从小安妮的表现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我的内心依旧不免有些焦急。 “抱歉了女士，不能再帮你值守了。” 梅蒂奇女士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赶紧去吧，去看看放心一点。” 我点头致谢，任由小安妮拉着我出了门。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梅蒂奇回过神来，喃喃低语道: “有了牵挂的人了，挺好。” “只是，没人帮我看门了啊……”她看了眼手上的图书馆大门钥匙， “嗯，下午关门好了。” …… 在修道院的边墙角落，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参天榆树，枝繁叶茂，昂然挺立。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栽种下的，也无人知晓它到底生长了多久，它只是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威严肃穆，仿佛支撑着天地。 我抚摸着它的树干，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循着树干往上不高不低的地方，一条粗壮的枝干伸展出来，一道柔弱的倩影就那么倚靠着坐在那儿。 黑白相间的修道服简单不显繁复，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无比得和谐，仿佛天生为她宁静温和的气质量身打造。 淡金泛白的长发并未束起，整齐地披散在脑后，微风拂过，丝丝缕缕的发梢扬起，为其平添一份朦胧美意。 但我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那天然雕琢的精致面容上带着点点尴尬，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直视我。 ……亏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上去的吗？” “这个……嘿嘿，不知不觉地就这么上来了。” 弥莉丝修女有些难为情，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安妮，佯装不悦道: “不是说过会好好看着弥莉丝修女的吗？你还记得怎么向我保证的吗？” “呜……”小安妮显得很是委屈， “我，我劝过的，可是弥莉丝姐姐不让我告诉你，我想去找人帮忙，可是大家都很忙碌……我没办法，只能去找里恩哥哥你。” ……哎，我感觉最近叹气的次数要比我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以后还是都由我来亲自照顾好了，不然，这位日渐活泼的修女不知道还会做出怎样危险的事情。 我抬头目测了下距离，不算太高，对常人来说应该比较轻易上下，但对于弥莉丝修女来讲就显得有些艰难。 “下的来吗？” “好像……有点困难，还好你来了。” 我早有预料，不过这个高度应该可以… “跳下来吧，小心一点，我接住你。” 我张开双臂道。 弥莉丝修女松了口气，并未迟疑只是点了点头，只见她稍微调整了下位置，双臂用力一撑。 耳边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眼前的景色仿佛按了快进键一般飞速流逝。 “啪”的一声，视线恢复了正常。 片片落叶随其飘落，仿若花瓣衬托着美景，我只觉得怀抱一重，稳稳地接住了那柔弱的身子，不偏不倚。 弥莉丝修女抱着我的脖颈，依旧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像是要解释什么。 我没有在意，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嗯… 怎么， 好像， 比以前重了点…… 四目相对，我能看到弥莉丝修女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从未完全消散的尴尬变得疑惑，继而又带上了些许不满。 “你在想我比以前重了是吗？” 我不由得一惊，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得不到半点遮掩，只得勉强笑笑道: “这说明你对修道院的饮食越加满意了。” 弥莉丝修女哼的一声别过头，仿佛有些不悦，却又夹杂着丝丝得意地回道: “感觉最近慢慢能理解到里恩你在想些什么了呢。” 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谨慎点呢…… “那你能猜得到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哼哼，可以呀，让我猜猜看。”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的脸，眼神仔细而又认真，似乎将其当做了一场胜负。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坦然，可被那双水润清澈又极具穿透力的双眸盯着，心底也渐渐生出了些许不自然。 简直真的像是能看透心底…… 四目相对，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突然，像是发觉了什么，弥莉丝修女迅速地别过了头，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似腼腆似羞赧。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露出的耳朵上带着点点绯红。 这，好像真的被看透内心了……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发梢拂过我的手臂，撩得人心痒难耐。 彼此间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 “弥莉丝姐姐要被里恩哥哥抢走了……” 一旁小安妮略带幽怨的声音传来，怀中弥莉丝修女的身体一僵。 …… …… 微风拂面，暖阳宜人，蔓延至远处的草地嫩绿勃发，零星的花朵点缀其中，仿佛置身于一幅美丽的画卷。 我推着弥莉丝修女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着眼前熟悉的地点，我心底泛起波澜，恍然间好像回到了我们当初刚见面的那天。 这是寄托了我们回忆的地方，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在一起度过的每时每刻都非常得轻松惬意，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将彼此的身影铭刻在了心中。 触景生情，我有感而发道: “感觉好像过去了很久……” 我没有具体言明指的什么，但我相信她一定能明白。 “……是啊。” 弥莉丝修女抬头望天，也不免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嘴角随之带起了一丝温馨甜蜜。 “虽然只过了几个月，但感觉，很难分的开了呢……” “怎么办才好呢……” 她佯装苦恼道。 我不禁莞尔一笑，像这样时不时耍点小心思已经成为了我们交流的日常，感觉也不错。 想做的事就在心间，重要的人触手可及，日夜相伴。 我心领神会，却故意装作不知，依旧推着轮椅缓步前行。 微风拂过发梢，淡金泛白的长发扬起，衬托出修女精致白皙的侧脸。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温暖的笑容彰显着如今的美好。 “其实……埃特拉克神父有问过我要不要为我换一位看护人。” 我脚步未停，心里却不由得一紧。 “毕竟修道院现在也相对闲暇了一点，换一位女性看护者确实更加合理，只是……我并未接受，婉言拒绝了。” 弥莉丝修女说到这里俏皮地嘿嘿一笑，道: “怎么样，是不是吓一跳？” 啊，确实，心脏都要吓停掉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我可能会再次向神父申请看护工作，别人来做的话，总觉得不够放心。” 似乎我的回答很符合她的心意，修女满意地笑了笑，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身为修女，我们应该以服务神明为毕生使命，原则上来说，只有摒弃一切私心杂念，变得清心寡欲，我们才能将本职工作做好。” “这也是我之前努力的目标。” “可是……遇到你之后，每天都很开心，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都在寻求一位能一眼看出我心中所想，关心我内心苦闷，高兴时陪我一起笑，难过时能互相给予安慰的人……”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就在我的身边，我不想错过……” 她蓦然抬头，眼角似乎夹杂着剔透晶莹的泪光，那是庆幸，是喜悦，包含了世间一切的美好与幸福。 “虽然可能是很任性的要求，但，能拜托你，今后能一直照顾我下去吗？” “……” 我淡然一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犹豫踌躇。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还是在此时最为贴切……” 我附身牵起弥莉丝的手，像是将性命献于公主的骑士，即是回应，也作宣誓道: “荣幸之至。” …… …… …… …… 卧室里，一面落地的全身镜前坐着一位少女，十四五岁的光景，艳红的头发似玫瑰一般热烈暗藏，披散在肩头。 她对着镜子，精心妆扮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苦恼。 “安妮，我们先走了，你完事之后要赶紧过来啊！” 安妮回过神来，急忙地回应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好！”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思索了片刻后，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双手灵巧地分开发梢，如穿花蝴蝶般辫成了两条麻花辫。 嗯，还是这样最好，马上要去参加那两人的婚礼了，还是这样的形象最合适……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禁露出甜蜜的微笑，也为那二人的幸福感到满足。 哼，居然让弥莉丝姐姐等了那么久，有空一定要让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他…… 安妮走在去往教堂路上，喷泉喷洒出的水花清澈透明，微微荡漾着七色的光彩。 白鸽飞起落下，时而成群结队，时而散作几团，周围有不少信徒手里拿着饵料喂食，显得悠然自得，轻松自在。 远处还有几名手拿乐器的音乐家正在演奏悠扬的乐曲。 这一切都看得安妮轻松愉悦，不由得心底欣喜。 自从那次战争过后人们也注意到了教会做出的贡献，信徒随之络绎不绝，连带着修道院也得以扩建。 自从接手了院长职务后每天都很繁忙，里恩哥哥也功不可没啊…… 呃，现在应该叫里恩神父。 安妮揣着手眉头微蹙，有些纠结地摇了摇头，似乎至今对这个名号还叫不顺口。 嗯，私底下还是叫里恩哥哥…… 远处，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女士正半挽半拽着一位黑白教士袍的神父，脚步略显匆忙，脸上满是不悦的神色。 安妮能隐约听到梅蒂奇女士不满的牢骚，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都卸下院长的职务了还整天忙个不停，要不是我提醒你，是不是连里恩的婚礼你都能忘掉？！” 埃特拉克神父不敢还嘴，只能苦笑着任由梅蒂奇女士训斥。 周围的信徒教众见此纷纷莞尔，似乎这二位的日常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梅蒂奇女士打扮的好漂亮……上次见她这么精心装扮还是在她自己的婚礼上。 呃，好像那次她也这么生气过，因为埃特拉克神父忙的找不到人影…… 安妮无奈地笑笑，心底默默为这位老院长祈祷。 “嗯，我也得抓紧了，千万不能迟到。” 教堂的钟声响起，伴随着悠扬庄严的圣歌回荡内外。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或闭目祈祷，或安静倾听。 安妮灵巧地穿过人群，在教堂的角落找到了结伴同行的三人。 “果然还是绑了麻花辫，很适合你。” 菲尔丽亲密地挽住了安妮的手臂笑道，似乎对她的选择早有预料。 她贴在安妮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我们刚才偷偷去看了一眼弥莉丝姐姐，真的好漂亮好漂亮！真好啊，我也好想早点找到喜欢的人，打扮得美美的……” 一旁的伊恩和埃里克都点了点头，似乎对菲尔丽的话深以为然。 望着眼中仿佛带着小星星的闺蜜，安妮挑了挑眉，无情地开口打断了她的幻想。 “那你得先找到喜欢你的人。” “嘻嘻，总会有办法的嘛~” 教堂的钟声一连响了十二下，不过这次却不是为了报时，而是为了庆贺一对新人将在神明的见证下走进婚礼的殿堂。 依旧是我推着弥莉丝，一步一步地踩在象征着庄严、高贵、浪漫的红地毯上。 她面容温和宛若天使，气质清新且淡雅，一身镶金色蕾丝纯白长裙显得十分得体，华丽却又不显繁复，淡金泛白的长发精致地挽在脑后。 我不禁恍惚了一下，这一切如梦似幻，让我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错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如梦幻泡影般一戳即破！ 可周围宾客不时的赞扬声与眼前的爱人又在随时提醒我，这就是真实，并非虚幻。 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埃特拉克神父亲自为我们主持婚礼，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满满的欣慰与满意，琴师开始奏乐，宛转悠扬的乐声回荡于教堂内外。 仪式一步步进行，我却渐渐几乎听不到埃特拉克神父的声音，不，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好像与这个世界抽离，眼里只有那淡雅温和的身影，容不下其余任何人。 “你没事吧？” 弥莉丝小声的话语将我拉回了现实，她宝石般的双眸盯着我眨了眨，俏皮地低声笑道: “之前还在嘱咐我不要太激动，现在看来明明是你自己更激动嘛。” 说完，手指隐晦地指了指眼角。 我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抬手不着痕迹地悄然拭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 虽然在心底预演过成千上万次了，但真正身临其境，还是不免激动万分。 “神明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今天而完美。” 埃特拉克神父讲述完声音一顿，合上手中的圣典，静候等待着什么。 我心里了然流程，随即走上前，满怀期待地向弥莉丝伸出手坦然道: “女士，能有幸邀请您参与进我往后的余生，陪我走完人生的旅途吗？” 弥莉丝粲然一笑，柔和甜美的笑容盖过了全场所有的光彩。 “当然，我十分愿意。” 礼炮奏响，白鸽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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