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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焉不察】(1-11)作者:辞辞荐荐

海棠书屋 2025-03-06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习焉不察作者:辞辞荐荐 第一章 晨梦在梦中,她再度看到了那座城堡。灰青色的外立面上斑斑生长着青苔,零碎地开出鹅黄的小花。沿着大门外的阶梯拾级而上,穿越门洞与庭院,最终抵达那扇榉木大门,门环上锈迹斑斑。
习焉不察
作者:辞辞荐荐

第一章 晨梦

在梦中,她再度看到了那座城堡。灰青色的外立面上斑斑生长着青苔,零碎地开出鹅黄的小花。沿着大门外的阶梯拾级而上,穿越门洞与庭院,最终抵达那扇榉木大门,门环上锈迹斑斑。
如若将手搁置于门环之上、叩响大门,掌心亦将沾染上锈斑气味,类似血腥气,令她怀疑自己是否被杀伤,伤口处正淅沥地淌出鲜血来。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叩动门环,只是深深地朝大门望上一眼,而后转身离开。再度穿过庭院时,她举目眺望,只见远方山峦连绵起伏,如黛色墨笔勾勒描摹出的轮廓,其上托举起一枚正在缓慢西沉的月亮。如此,她便心知肚明是梦,一瞬间大彻大悟。
然后她醒了过来。
-
顾双习醒来时,身体无意识地打了个颤儿,而后便被身后的边察更紧地抱住了。
他还未完全清醒,只是凭借着本能与习惯,将脸埋于她温暖的后颈,含混不清地叫着“双习”。她没理他,身心尚沉浸在方才的梦境当中,仿佛她的确回去了那里,回去了她永远也无法再见的家……
思绪被边察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他抬起头来,双唇贴上她的耳廓,就这么附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地叫她:“双习……双习……”温热潮湿的呼气不断钻入耳道,使她倍感酥痒,正要抬手别开他的头,边察先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像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还要把头低下去,沿着她的耳朵一路吻至颈窝,又往后恋恋游移至背部。夏天里,顾双习只穿了一条吊带睡裙,将那滑腻轻薄的布料掀开剥去,少女白皙纤薄的后背便落入了男人的眼中。
她骨架小、皮肤薄,脊椎在肌肤下嶙峋地凸起,边察手掌抵上去,几乎错觉会被这些骨骼割伤。“怎么就是养不胖呢。”抱怨声犹如呓语,发生于晨间的浅眠里。
边察再次将双唇粘附在她的肩头,细密而又眷恋地寸寸流连,手却探向前方,恰好囊括住她的双乳。他揉它、捏它,两指刻意捻住嫩粉乳头,反复刺激着它挺立起来,硬硬地裹在他的掌心。
察觉到边察的手还想要继续往下,顾双习连忙制止,近似爱娇、亦或者请求般地将手指扣入了他的指间。“今天早上不做好不好?”她问道,“昨天你弄得我……很累。”
一面说着,顾双习一面扭着身子回身去吻他,将撒娇的态度放得很是真挚黏腻,企图从边察口中换取一个妥协。他的确接受了她的吻,却不接受她的请求,反而干脆带着她的手,一齐拉扯下了她的内裤。
他们的手重迭在一起。边察按着她的手指,强压着她去触摸她的阴蒂,将这枚核心攥握于她自己的指尖。尽管昨夜方遭遇过一场急风骤雨,被边察磋磨至泛疼,但历经一晚恢复,它重又获得了猎捕快感的功能。
边察引导着她,反复刺激阴蒂,又把双唇贴上她的脸颊,偏移至她的唇瓣,一路辗转依恋地落下亲吻;再缠着她的唇舌,吮着、舔着、咬着,舌头卷走她的唾沫,又强迫着她把他渡过去的津液咽下。
顾双习的舌根都被他扯得发麻发酸,怀疑他是否真的会有一天,要把她活生生地生拆入腹。
双股间业已淌满黏腻潮热的体液,边察的性器便抵上来,先以硕大头部略加试探,稍稍分开些厚瓣,将那些湿滑体液沾满头端,又缓慢地推进去更多。他刻意放慢速度,存心叫顾双习的脚趾都一根一根地蜷缩起来,被把握在他掌间的软腰更是塌无可塌,只既期待又害怕,等他将性器一举抵进来。
边察却故意不给她,颇有好耐心,又把亲吻一一贴在她的耳廓。“双习……好宝宝,”他诱哄着,“要不要我?要不要……说话。”手指坏心眼地掐着她腰间的软肉,龟头再度抵开厚瓣,浅浅地探入几寸,又在她发颤之前傲慢地退出去,直引诱着她、勾引着她,回过头来看着他。
“边察……边察,”她叫他,声线甜腻黏连得几乎能拉出丝儿来,“你进来……你来。”腿自动地往后勾过来,别住他的腿侧,想要推着他将性器插入。
边察“唔”了一声,顺从她的意见,粗壮阴茎一瞬便深深嵌入,直没至根部,只剩下囊袋还垂在外面。顾双习因这突然的深插而浑身发抖,双臀不自觉地往边察身上压,渴望他一直如此完整地嵌在她体内。边察长得人高马大,连带着胯下这根性器,亦生得较普通人要更为粗壮巨硕。每当他插至根部,龟头甚至能抵上她的宫口,每一次撞击都刺激得她发胀发颤。
和他做爱,既舒服又痛苦,只怕阈值过了头,令她欲仙欲死,几乎失去对自己的掌控力。偏偏边察最喜欢看她失控的样子,每每总要弄得她神智不清,才肯压着她射出来。
伴随着他时而急时而缓的不断抽插,酥麻战栗的触角从交合处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与趾尖都因此而不自觉地蜷缩、僵硬,又被边察以双臂圈禁腰肢、拖拽拉扯着浸没入那条爱欲之河。
他渐渐不止满足于后入,转而既哄又迫地引导她翻到他身上,将那双腿儿分开,跨坐下来,把那根周身皆被粘液包裹的性器,吃得一干二净。龟头抵上宫口的瞬间,一阵颤微掠过顾双习的腰际,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连带着边察也吁出喟叹。
顾双习被架在他的上方,被他不住耸动的动作顶得颤若雨打的梨花,涟涟泪水皆淌至他的胸前。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双习”“双习”,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她,也不管她是否有所回应,一门心思地把满腔荡漾膨胀的爱意,拆解揉碎了,全化进话语与动作里。
边察太清楚她的敏感点在哪里,也太了解她喜欢怎样的做法,只是这个早上,他不愿如平常那样去讨好她:方才,她竟拒绝他的求爱。边察总以为在他们的关系里,顾双习当然可以使小性子、发些金贵脾气,但那也要审时度势、见风使舵,而不是不分时间场合地随意发难。
她明知他出差一个月,想她想得紧,现下只想缠着她一同堕入极乐乡,却还要不够聪明地推拒他。边察不喜欢被人忤逆,即便这个人是顾双习也不可以——他抱着她,掌心贴紧她的后腰,性器深深嵌入,几乎将阴道内壁的每一处褶皱皆撑平。他听见她因他的动作而发出似笑似哭的叫声,将那十根白皙纤弱的手指掐入他的肌肉,呜咽着唤他“边察”“边察”,他方觉心底的惊涛骇浪稍稍平息,进而泛滥开万顷柔波。
他只是想好好爱她而已。
顾双习在边察臂弯里高潮了三次,直到她终于败下阵来,认输般地将脸颊蹭进他的掌间,以双唇吻过他的手腕,边察方揉了揉她的耳廓,再按住她的腰,下身猛挺数百来下,在她已然气虚的呻吟里结束了这场性事。
待到二人气息渐渐平复,边察便起身,抱她去浴室清理。早有仆人放好了热水,边察先让顾双习站进浴缸,拿着花洒服侍着她先清洗过一遍全身,再用手指探入她下身,将那些精液一点点地掏出来。
她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躲,又被他按回来。“别乱动。”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悦,动作却确实放缓放轻了些。见她依旧皱起眉头,边察忽而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仿佛试图吻开那紧锁的皱褶。
先把顾双习清理干净,用浴巾拭净身上水珠,再将她塞进被子里,边察才回到浴室清理自己。被褥床品已被仆人换过了,顾双习的脸埋在枕头里,嗅闻到阳光残余在布料上的气味。她本应觉得安全,此时却慢慢感到心神不宁。
她想,可能是因为梦到了家,才让她情绪低迷。但其实自从她穿越以来,她便已确定,她再也无法回去她的时代、也无法回到她的家了,纵然多有牵挂,最终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正确的解决方式应是忘记,并接纳现在。可是如何叫她不想家呢?正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够好,才会想要回家。
身后的被子忽而被掀开一角,而后一具温暖的男性身躯便贴了上来。边察抱住了顾双习,用懒洋洋的语调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又把脸贴上她的后背,近似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味道与温度。
她本想置之不理……却又想到倘若不理他,想必边察又要控着她不管不顾地发疯,只好选择权宜之计,先回答他:“我想喝粥了。”边察果然顺从,依恋地吻她几下,便起身唤仆人进来,让厨房立刻准备好粥。
仆人领命退下后,他又缠着顾双习讨要亲吻,非要她自愿地搂上他的脖颈,主动送上双唇,才肯收下这份礼物。顾双习被他吻得既酥又软,纵容着他为她更衣,在睡裙外裹上一重针织外套,再穿上棉质长袜与毛绒拖鞋。
边察在家时,鲜少让顾双习自己走路,向来是抱来抱去的,眼下也不例外。待二人皆穿戴整齐,边察便打横抱起顾双习,一同下楼吃饭。

第二章 文字

吃罢早饭,边察便要出门去上班。临行前,顾双习还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她的白粥,边察在玄关处略显焦虑地兜转一圈,还是自己主动走来,站在了顾双习身边。
她抬眼,正对上他直勾勾看来的视线,眼神中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顾双习暗叹一口气,只好起身,亲亲边察的脸颊:“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公事公办地说完这句话,她又坐下,继续把粥喝完。边察眉眼稍霁,转身出了门。
他总在纠结这些不必要的细节——顾双习想到。他总希望他们在相处过程中,能表现得像俗世里的任何一对恩爱夫妻。夫妻嘛,每天丈夫出门上班前,妻子总会温柔小意地走上前来,为丈夫整理领带和西装,殷切嘱咐他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再同丈夫交换一个依依不舍的离别吻。
这明明是一个既不够狗血、也不够亮眼的俗套剧本,边察却如狂热信徒般地笃信它至深,并一厢情愿地要她也配合他演出。一旦她不顺从他意,他便立马拉下脸来,此后这一天,他身边近侍就会遭他百般刁难。
平日里的边察已极难伺候,身为君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发号施令极为简短,用人只信奉价值利益,从不谈感情与恩义。有此君王,政府上下一向紧绷成一根弦,生怕哪处掉链子,被边察拿来发难。但在顾双习来到边察身边后,情况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
至少当边察从顾双习处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么边察将会变得好说话得多。反之则是:边察将会变得更为阴晴不定。
因而政府诸官员经常偷偷祈祷,只求“小姐”(顾双习)能叫“阁下”(边察)身心舒畅,于国于民,皆为益事。顾双习知晓这层关系后,自觉啼笑皆非:他边察早就做习惯了人上人,从不把别人当人看,观念根深蒂固,岂是她能轻易动摇的?她不认为自己能提供那么巨大的能量,足够改变他待人接物的态度。
说到底,“求她”也不过是一种官员们自我安慰的方式而已。捋清这些来龙去脉后,顾双习便很少为“没有满足边察”而向其他人感到“愧疚”。
他是君主,且已做了十二年的君主,最了解该如何当君主,行为处事早已形成极具个人风格的模式,不容他人置喙。要求一个人改掉三个月即养成的习惯都相当困难,更何况要求边察这样一个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君王,把自己改造成由顾双习支配的形状。来到边察身边、同他相处日长,顾双习渐渐看出,他需要她,完全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而她继续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为了她的利益。
早饭结束,顾双习便转到书房里,预备今天先把某本书看完。这是边察亲自为她挑选的。他认为这本书体量适中、剧情合宜,于顾双习这类的汉字初习者,选作阅读物较为恰当。
他要她这周内将这本书看完,如有不识得的字眼,就查阅一旁的字典。边察似乎真把“教顾双习识字”当作一桩事业,每天回家还会同她问话,考校她今日的学习成果。顾双习不喜欢考试挫败的感觉,因此她总是学得很认真。
她在语言学习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早在来到这个时代以前,顾双习便已了解自己的才能。她的母语是一种被边察称作“凯尔特语”的语言,而她同时也会一种“鸢尾语”。那是她穿越以前,由家庭教师教授予她的。
家庭教师称赞她,语言学习的速度极快,正如边察称赞她,双习是语言天才。
尽管顾双习已掌握了两种语言,但从零开始学习汉语,依旧困难重重。汉语是一种与凯尔特语、鸢尾语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前者更倾向于以象形来表意,顾双习刚刚接触时,总觉如行云雾里,抓不住重点与要点。
边察竟难得有好耐心,愿意陪着她学习汉语,先从笔画与拼音开始,一笔一捺、一字一顿,像真心实意地为她好的老师,殷殷期盼着她真能将这门语言融会贯通。而他教授她的头几个汉字,即为他们各自的名字。
他用他的手掌,包住顾双习的手掌,他们一起握住一支笔,在稿纸上写下“顾双习”三个字。一边写,边察一边在她耳畔念出来,并要求她模仿他的发音。
她还没有学会怎么发出不同的声调,说什么都是古怪的平调,这是汉字初学者的通病。她跟着他念:顾——双——习。听起来像是“孤——双——曦”。
边察“嗯”一声,指着纸上的那三个字告诉她:“这就是双习的名字。”又放开手,让她自己描摹一遍。
她循着他的字迹,照葫芦画瓢,描了三个笔画互相打架的字。边察继续教她,如何写、如何读“边察”。
等到她能鹦鹉学舌般地把他的发音模仿得惟妙惟肖,能基本将他们的名字写得天圆地方,边察又带着她的手,在他们的名字间加上又一个字:“爱”。边察说:“双习,这个字在凯尔特语中,同love是一个意思。”
他附在她耳畔,用双唇轻贴她的耳廓:“边察,爱,顾双习。”
这是爱么?顾双习盯着纸面上的字迹,从他的名字跳跃到“爱”之一字上。爱不应当是温暖的、光明的、饱含珍重的么?可边察待她,似乎只有自以为是的强迫、随心所欲的索求。他们的关系向来以他的心意为主宰,他想要她,于是事便成了。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不识趣地提起,便只能闷头学着他的笔触,把那几个字描摹了一遍又一遍。边察像觉得满足,紧抱住她的腰身,将亲吻从她的耳后一路蜿蜒至脊柱,指尖推拉下她身侧的拉链,手掌探进去廓住她的双乳。那天的汉字学习到此为止,他更想要把她生拆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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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双习在书房里,把那本书翻到最后。今天的阅读过程异常顺利,没有遇上晦涩难懂的陌生字眼。她已能大概理解书本剧情与人物动机,并尝试共情角色。只是阅读过后,大脑便浮起一重疲惫感,像运转过度,急需休憩。
正巧管家敲门进来,询问她是否要布置午饭。顾双习点头称好,起身跟着管家离开书房。中午只她一人吃饭,厨房仍不敢怠慢,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她喜欢的菜色,将数枚菜碟济济地摆满一桌。
顾双习不觉蹙眉,唤来主厨:“下次我一个人吃饭,没必要做这么多菜,太浪费。”
主厨鞠躬应是,又略显忡忡地望向她,欲言又止。顾双习知道主厨在顾忌着什么,淡淡道了一句“我会和阁下说的”,主厨方眉开眼笑地道了谢,安静退下。
顾双习看着这满桌佳肴,食欲却缺缺,简单吃了几样菜、扒拉罢半碗米饭,便示意侍女来收拾桌子。侍女显得格外不安,将盘碟碗筷俱收拢端走,顾双习知道她将会向边察报告,说些“小姐今天吃得极少”之类的话——
但顾双习不在乎。边察不会强迫她必须吃完一定分量的饭菜,他只会要求厨房多做她爱吃的食物。他总认为她太瘦、要多吃点,好似当真浑然不觉,不明白她毫无食欲的真正原因。
她只是因为过得不快乐,方食不下咽。
可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感到不开心。自穿越以来,她便没过过什么“苦日子”,边察在物质层面从未短缺过她,尽心尽力地给她最好的。
问题绝不出在这里。顾双习离开餐厅、穿过门洞,一直走到室外的花园里。她沿着围墙墙根,慢慢地散着步。府邸自带一座漂亮又精致的花园,一年四季总绿草如茵、繁花如织。顾双习深知,为维持这一景象,须得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
当她作饭后散步时,仍有不少佣人正在园圃间忙碌着。明明他们都在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顾双习却总能感觉到,有目光在她身上拂掠而过。她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一路走进花丛深处,坐在了小径尽头的一处木质秋千上。很快便有佣人小跑着赶来,为她递上一方薄毯。
“此处阴凉,小姐如果要坐下来歇会儿,还是盖层毯子保暖比较好。”
佣人的双手在身前绞成一个紧张的手势,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与眼。顾双习不愿刁难她,只得说声“知道了,谢谢你”。
目睹着她摊开毯子、盖在了大腿上,佣人这才退下。
原来她的不快乐,是来自于这里。
她被囚禁在这处府邸之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被无处不在的眼睛监视,并直接报告给边察。他则完全按照他的个人意愿来操控她、左右她。
他为她做的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她“需要”。

第三章 伴侣

下午,顾双习在起居室里坐了一个钟头,将上回剩下的半幅拼图补全。当她将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管家带着电话进来,告知她是阁下的来电。
她接过听筒,先叫了一声“边察”,彼方立刻回应她:“双习,吃过午饭了吧?饭菜合口味吗?”
顾双习一一作答。她声线温柔、口吻沉稳,显露出顺从温和的底色,这份温驯态度成功取悦了边察。只听得他的口气愈发地黏腻,缠着她问她:今天做了什么?有好好看完那本书吗?有没有想我?顾双习将听筒夹在肩膀与脑袋间,手腾空出来端茶,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他还要再问,身畔的秘书便出声提醒他,下一场会议马上开始了。
边察只好先交代要紧事:“双习,晚上有边锦的生日宴会,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司机会来接你的。”言罢,口吻忽然变得试探,“你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了。”
“我想去的,我会好好准备的。”顾双习如是说。
电话那头的边察显然为她的允诺感到高兴,先是说了句“好”,又在不得不挂断之前,紧跟着补上一句:“我想你。”
想她?顾双习把听筒放回原位,垂眸啜饮了一口热茶。想她什么呢?明明他们早上才刚刚分开,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她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思念”的。
边察满以为已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情款款的好爱人,待她的一言一行,皆为凸显这个人设而用力过猛。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且不介意为这个目标牺牲一切。
“顾双习”出现在他身边之前,边察的风评并不好。人们不是质疑他作为皇帝的治国水准,而是对他的私生活作风颇有微词。他尚未结婚,却一直都不是单身状态,身畔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没有哪个可以与他长久。那些人,与其说是边察的“伴侣”,更像是他的“性工具”。
他与那些人交际,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性欲寻找一个发泄口,而那些人又正好需要从他这里获取某些利益,于是他们一拍即合。
边察一向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是公平自愿的。大多数人也足够识相,愿望一旦实现,即安静退场,绝不打搅边察的生活;但同他有过关系的人这样的多,其中难免会出现例外,总有那么几个异想天开的,以为可以拿这段露水情缘来威胁边察、要求获得更为隆重的礼物——她们说,要做他的长期伴侣,甚至还有人,妄图染指他身边的那个皇后之位。
边察的确是不够理想的爱人。他冷峻、寡情,缺乏同理心,从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量问题,更不可能学会如何柔肠百转地做情人。但他是“皇帝”,光这一身份就够人垂涎三尺。做他的皇后,便将成为这庞大帝国的第一夫人,万民景仰朝拜、地位至高无上。这重身份够诱人,使得她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这把刀逼到边察眼前。
边察不喜欢被人胁迫的感觉,何况他从来都不会被人胁迫。那些人自以为步步为营、稳操胜券,洋洋自得地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里,殊不知自己的那副嘴脸,看在边察眼里,只觉得无聊和可笑。执政十二年,边察鲜少展露出温情脉脉的一面,敢于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的人,下场往往只有一个:被磋磨成灰,由帝国的风吹散至无影无踪。
所以,那些人与她们背后的家族,如今已在帝国中销声匿迹。
人们忌惮于边察的薄情寡义,亦不赞成他私生活的混乱无序,于是流言四起,津津乐道于他的那些短期伴侣。他名声不好,渐渐影响到他的统治,边察便开始思考,如何从污名中脱身而出。
作风方面的污点,自然要以作风来正名。既然人们讨论他的床上人来人往,那他只需要让他的府邸里仅仅端坐一名伴侣,便可以止住那些无孔不入的谣言。
这个伴侣必须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背后没有家族为她撑腰,她自身也不具备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从边察的控制下脱逃。她不需要多么优秀,也不需要多么漂亮,在边察设想中,这名伴侣仅需要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庞。
柔弱无辜的灰姑娘,被皇帝相中,以爱为名地结作情人,最终迈入婚姻的殿堂——多么符合王道的童话剧情,再由媒体报道宣传,反复强调、渲染,边察的污点便可洗得干干净净。
至于那名伴侣的下场如何?边察不关心,且他相信没人关心。
顾双习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了边察的面前,被他一眼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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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边察的用意与打算,顾双习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知道,他和她在一起,尽是为了他自己,顾双习方能冷静客观地看待周遭一切。她知道他待她,全无情意,全是利益,那些话语、举动、神情、作为……皆是为了给他自己塑造一个深情不渝的完美形象。
但也正因她洞悉所有,才偶尔会感到迷茫。如果相处中的每一个瞬间,全都是他的作戏,那边察的确是个天才的演员。他在家时,总要紧紧地同她粘在一块儿,缠着她说些情话,或者陪她看书、散步、睡觉……她经常与他对视,只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过无尽柔情,几乎令她在某些时刻生出错觉:他是不是真的很爱她?这些错觉又在下一秒被她否定:身为君主,他怎么可能爱上什么东西。
况且,他是边察。刚愎自用、说一不二的边察,帝国建国以来最伟大的君王,以杀伐果决、强硬张扬的执政风格闻名,他要思虑考量的事情那样的多,怎么可能分出精力来儿女情长。
她只要知道,他待她的所有,皆为戏的一部分。他仍留她在府邸,仅仅是因为他还需要她,继续配合他塑造美好的形象,以稳定民心。
人们当然不会抗拒,自己拥有一个完美的君主。君主对外强硬、对内慷慨,尽心尽力地为臣民构筑一个更加光辉灿烂的帝国,人民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愿意上下一心地付出努力。君主在某些时刻,成为所谓的“神”,而“神”是不被允许沾染污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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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双习又在起居室里待了片刻,将起居室里所有的花瓶,皆重新做了插花造型。她不被允许单独外出,整日地待在府邸里,就只能找些事情来做,好消磨掉漫长的时光。
边察第一次见她插花,便夸她心灵手巧,语气间颇为欣赏骄傲,还珍而重之地将她的插花作品放在了书房里,说“这样我工作时也能看到”。
这当然也是他作戏的一部分。那天晚些时候,顾双习窝在书房里看书,听见边察正在语气不耐地同人讲电话,像被激怒,他随手一扫,便将搁在桌上的花瓶推到了地上。
清水与花叶顿时倾倒一地,浸湿弄脏了地毯,候在门外的佣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清理。顾双习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翻过一页书。
他又何必那样装模作样,好像真的很把她的作品当一回事。说到底,她的作品和她一样,在他眼里只是工具而已。
整理完毕插花,顾双习便将花瓶一一归位。她刚放好最后一个花瓶,她的专属女佣就进了起居室的门,请她去梳妆打扮,为出席今晚的宴会做准备。
女佣名唤安琳琅,较顾双习年长,为人稳重内敛,做事细致认真,管家看中她的个人特质,拨她做顾双习的专属女佣。但顾双习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儿,很少使唤安琳琅做事,除了这种时候:她需要作为边察的女伴、出席公开活动的时候。
先洗过了身体与头发,顾双习披着浴袍出来,琳琅已候在外面。她推出一排礼服,询问顾双习今晚想要穿哪件。
尽管在顾双习看来,这些纯白色的衣裳间没有任何的区别,可她还是配合地选了一件。几名女佣即刻服侍她更衣。
她既瘦且薄,裹进礼服裙里,便更似一根苇草,由风一吹即折倒;再将满头黑发挽起,于脑后盘成圆髻,装饰上一圈儿珍珠,就算作今夜的发型。琳琅为顾双习化妆,淡扫眉眼,点染双唇,略略上些腮红,使她看起来气色更好。
琳琅扶着顾双习起身,询问:“您觉得还需要再加点儿别的首饰吗?”
顾双习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将左手伸出来:“有这枚戒指就够了。”
这枚戒指,是边察亲自为她戴上的。通体素银,除去中央一枚钻石,再无其它装饰或镌刻。单看外表,无人可猜到这枚戒指的寓意:它乃是帝国皇室代代相传的婚戒。每当皇帝大婚时,帝后为彼此戴上的即为这枚戒指,及与它配套的另一枚戒指。
自从他将这枚戒指送给了她,边察便天天戴着另一枚戒指。接受媒体采访时,他也总要刻意地把手放在摄像头可以拍摄到的位置上,几乎成为明晃晃的示意,要把“已有稳定伴侣”这件事昭告天下。
他一旦决意要做某件事,便会不择手段、一以贯之地持续发力,直到这件事成真、落实、不可能再被改变。因此,不论他做什么,都必然能抵达他满意的那个结局,但也仅仅只有“他”满意。

第四章 夜宴

下午五点半,顾双习坐上了开往宴会举办地点的车。
今晚的宴会,主办方是边锦。他既是边察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帝国的“宰相”。顾双习曾于府邸中见过他几面,对他稍微有点儿印象:他是一个如公孔雀般,爱花枝招展地开屏的人物。
不论是性格,还是外形,边锦都与边察大相径庭,彼此都长成与对方背道而驰的模样。如果不提前说明,顾双习压根就不会把他俩联系在一起,更无可能知晓他们竟是兄弟。
不过——顾双习偏头,看向车窗外。既然是兄弟,且是同生同长于皇室当中的兄弟,而今又做了君臣,彼此间总归是有着某些共通点的。只是她并不感兴趣。
现在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主要道路皆出现了堵塞现象,载着顾双习的车亦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她不着急,安静地闭目养神。司机开着车载电台,音响里淌出舒缓优美的钢琴曲,像把她拥在了温暖的海水里,轻轻地晃荡着、起伏着。她不自觉跟着哼起来,手指在虚空中作出按压琴键的举动。
顾双习会弹钢琴,只是自打穿越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弹过。府邸里本就没有钢琴,她也从未向边察透露过这一技能,索性就放弃,自觉不弹也罢。
但是在听见钢琴曲时,仍会极自然地作出弹琴的姿势。
这份静谧很快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司机接起电话,从听筒里传来书记官的声音:“路叔,你们到哪里了?”
“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堵在路上了。”
“辛苦了。麻烦把手机给小姐。”
顾双习接过手机,礼貌道谢,将听筒靠近耳朵。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换成了边察,嗓音眷恋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忽而又向她道歉,因为他没能亲自来接她——
“没关系的,阁下。”顾双习口吻淡淡地回应着他,为他这份歉意感到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她想象成娇蛮且不讲道理的样子,但那根本就不是她的个性。
她按下挂断键,把手机放回原位。拥挤的车潮终于重新动了起来,他们挤下高架桥,径自驶入一条辅路,绕过环岛,进入那条直通皇宫的笔直大道。
远远的,顾双习便透过车窗看到了那片璀璨灯光。它们属于皇宫,只在宫内举办大型宴会时,才会被全部点亮。
尽管边察是皇帝,但他本人却不住在皇宫,因而顾双习极少来到此地,并不熟悉环境。司机路叔却是服侍皇室多年的老人了,知晓该从哪条路开进去,正好可以把车停在入口处。
车门锁打开,顾双习说声“谢谢”,便下了车。车外的一切便如流水般淌至她的眼前与脚下。皇宫大门外花团锦簇,其间点缀明亮灯光,为整个空间蒙上一重轻纱般的朦胧滤镜。
她方踏至地面上,旁边便倾斜来一柄黑伞,接着是边察的声音:“双习。”显然他已在此等候了多时。
边察仍是晨间出门上班时的那副打扮。黑西装白衬衫,外套一件漆黑大衣,单单往那儿一站,因着身材挺拔高大,显露出迫人气场。他像察觉不到旁人投来的视线,极自然地把顾双习拥入臂弯,顾忌着她化着淡妆,才没有直接吻她。
顾双习不愿同他在外面久留,暗示性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低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边察顺从她的想法,拥着她步入皇宫大门。
甫一进门,便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是今晚宴会的主角边锦:“哥、嫂嫂,你们可算来啦!”他极为亲热地挽住边察的手臂,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要我说,这生日宴少了我都行,却不能少了你们——来,这边来,嫂嫂先坐,别累着了。”
说话间,侍者送来鸡尾酒,边锦先捧了一杯给边察,自己再敬了一杯。如此一番作罢,边锦还要去接待别的宾客,先行告辞,让边察和顾双习自便。
望着如穿花蝴蝶般再度佚入人群的边锦,顾双习悄悄松了口气:她与这位“宰相”接触不多,但每次相见,她都下意识地想要回避。盖因边锦那双特别的眼睛。
他有着罕见的粉色虹膜,瞳孔也不似寻常的圆形,更像是一朵小花。当他注视着他人时,那朵沉堕在他眸底的小花便会缓慢舒卷,仿佛活了过来。顾双习既觉得好奇,又感到恐惧:这是人面对未知之物时应有的正常反应。
思绪浮动间,注意力骤然被边察拉走。他弯下腰,细致地观察着顾双习的神情:“双习饿么?距离正式开餐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饿了,那我去取点食物来让你先垫垫肚子。”
她摇头,只疑惑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边察攀谈。身为皇帝,他却极少出席类似的宴会,仿佛比起社交,他更情愿留在政府办公,或者干脆回家……似乎是当她来到他身边后,边察才变得乐于参与宴席活动。他总要带上她一起去,以深化他“浪子回头”的形象。
因此,边察称得上社交宴会的“稀客”,每每出现,总能引来一圈珠光宝气的上流人士,将他团团围住。明明彼此间无话可聊,却还要堆砌出灿烂热情的笑容,努力同皇帝陛下攀谈……以及皇帝陛下身畔的“小姐”。
那些人都默契地将顾双习称作“小姐”,仿佛她的名字成为不可被宣之于口的禁忌,讳莫如深地以代号把她标记。顾双习不喜欢被如此对待。
但幸好,边察不需要她扮演长袖善舞的交际花角色,他会帮她挡下一切的试探与追问,极力塑造“爱妻”人设。顾双习冷眼旁观着,索性随他去,她也乐得清闲。他们便在这样的合作关系里,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宴会,直到今天这一场。
在权贵们向边察靠近以前,他忽然蹲下身去,弯腰俯首,伸手去整理顾双习的鞋袜。她亦惊愕,下意识退缩,脚踝即被边察轻轻圈住,她便不敢再动弹分毫。边察一脸云淡风轻地起身,食指碰一碰她的颊侧:“女佣办事也太不周到,连你的鞋带都没有整理清楚,该罚工资。”
顾双习一时不确定,他究竟是真心的,亦或是碍于他人在场、须得维持假象,才说出这些话。她谨慎地回答:“和她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太马虎,请您不要太苛责她们了。”
顾双习低眉顺目,将脸颊温顺地掖在边察的掌心,犹如毛茸茸的小动物般,轻柔地磨蹭着他的皮肤。边察果然低低发笑,背过手掌,用指腹抚一抚她的耳垂:“听双习的。”
主客齐聚一堂,众宾欢唱《生日歌》,为边锦庆生。小宰相今日花团锦簇,打扮成一只翩然欲开屏的花孔雀,满脸笑容地感谢客人们的大力捧场,把漂亮话说尽,举杯作结:“敬华夏!”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边锦向边察招手:“哥,麻烦你过来一下——和嫂嫂一起!”边察便揽过顾双习的肩,同她一起走到边锦身边,后者将切蛋糕用的塑料刀塞到了顾双习的手中。
边锦的笑脸,比装饰在蛋糕顶端的奶油塔还要黏腻香甜:“那就麻烦哥和嫂嫂,帮我切蛋糕啦。”
虽然她对他敬而远之,但今天毕竟是他的生日,顾双习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况且边察难得地舒展开眼眉,站在顾双习身后,手臂伸向前方,大手裹住她的小手,一起握住那把塑料刀,不带一丝犹豫,将蛋糕从中间精确地分作两半。
明明眼下切的只是一块蛋糕,但顾双习倏地生出错觉,想到:边察杀人时,大抵也如切蛋糕一般果决断然。
他们只需切下第一刀,之后自有侍者将蛋糕平分作数块,端给在场的诸位宾客。边锦亲自送来属于边察和顾双习的那两份蛋糕,满口感谢辞:“谢谢哥和嫂嫂,赏脸帮我这个忙。”他总把人情世故做得滴水不漏,几乎堪称浮夸。
边察接下蛋糕,先喂顾双习一口。奶油轻盈地融化在唇舌之间,泛滥开淡淡的牛奶香气,不腻不糊,只余蓬软的甜。她尝了几口,便在边察的注视下,试着喂给他吃。他一口一口地,吃得很是认真。
边察不喜欢甜食,却十分享受当他和顾双习互相喂食时,旁人投来的探究视线。正因清楚他的目的,顾双习方执行得一板一眼,因为配合他演出,于她亦有好处。
两块蛋糕,还是没能吃完,边察抬手,让侍者将它们撤走。然后他坐在顾双习对面,握住了她的手:“双习,如果你喜欢今晚宴会的氛围,那么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在家里办个这样的宴会,好不好?”
“多谢阁下,但其实我并不需要……”迎着边察的目光,顾双习露出一个乖顺的微笑,“……我生日时,只要有您陪着我,我就知足了。”
她说着违心话,成功博得边察的笑意。他同她十指相扣,嗓音暧昧地唤她的名字:“双习……好宝宝。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有我就够了。毕竟除了我,谁还能给你现在的生活?”
他像真的为她这番话而感到开心,垂首亲吻着她的戒指,神情逐渐跌向陶醉,连前来搭讪的贵族,都被他晾在一边。顾双习抱歉地笑着,眉眼间流露出爱娇的无奈,恍若涉入爱之长河的诚恳恋人,全身全心皆被情爱包裹。
她想:边察尽心尽力地演绎这一场,往后一段时间,流传在皇都社交圈里的八卦,必然包括他们这一幕互动。人生如戏,他倒精力充沛,无论何时都立刻进入状态,她却只觉疲倦,一切全是勉力配合、强装享受。

第五章 浴室

宴会结束、回到府邸时,已接近零点。
顾双习习惯早睡,今晚早就困得眼皮打架,早在返程的车上时,便已歪在边察肩上睡着。
直至到家,他也没有唤醒她,而是用西装外套将她细细裹紧了,方抱着她下了车。夜风寒凉,边察将外套的衣领与衣角压紧,避免染了冷空气给她。
她意识模糊,不自觉把他抱紧,脸埋入他胸前,本能般地汲取着边察的温度。走进家门,边察换了拖鞋,便继续抱着顾双习往浴室走。佣人已提前放好了热水,他无声转头,示意她们出去。
顾双习向来睡得沉,即便他为方便给她洗澡擦身,将她翻来覆去地摆弄,她也只不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抗议般的哼哼,而后又睡得无知无觉。边察纡尊降贵,坐在浴缸旁的小马扎上,耐心地给她洗着头发。
她的黑发生得既长又密,发丝纤细,淌在他掌间,如墨水般似会被冲进下水道。边察用手指,把打结的头发一一厘清又展平,小心谨慎,生怕将她扯痛。总算把发间泡沫冲净,这下轮到身子。边察干脆脱了衣服,跨进浴缸,同她共浴。
只是洗着洗着,兴致渐渐被引出来。她被他搂抱着趴在他胸前,边察便用双手捧在她腋下,好把她托起来,同他额头相抵、呼吸可闻。
边察叫她:“双习……双习。”并没指望她会理他,光是把她的名字念在唇间,他就已深感幸福。手掌往下,拢住她半边雪白乳房,先是缓而慢地揉,又捻住粉嫩乳尖,既捏又拽,似弄得她不甚舒服,于梦中发出呓语,落在边察耳中,却胜似撒娇。
他张唇去吻她,又吮又舔,舌尖抵开她松懈的双唇与齿关,去寻她那条滑腻的舌。边察的手一路向下,沿着顾双习的纤细腰线,最终抵达她的腿间。阴户饱满,唇间软肉微凸,被他捻在指腹下揉搓,复又试探性地伸入那道缝隙之内。浴缸中的热水助力边察的手指,顺畅地顶进顾双习的阴道,同内壁的嫩肉亲昵接触,攀爬着、向上延伸着,直到他将一整根中指,皆埋入她温热紧致的内里。
边察上下抽动起手指,逐渐地感到不满足,再加入一根食指,紧接着一根无名指。三指在穴中飞速抽插着,无名指根的戒指数次蹭过穴口附近,异样的触感激发一阵战栗,令她的身体分泌出更多的滑腻液体,又迅速被周身的热水稀释。
顾双习仍身处梦境,还是因性欲被调动,发出了模糊的呻吟声。她无意识地扭动着腰身,臀部主动朝边察的手指上坐,犹如渴饮的旅人,努力探向那处最近的水源。但能够搭救你的水源并不在此。边察再次将她整个身体捞得更高,分开那双素白的腿,将已然微张的阴道口对准了他的阴茎,令她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入得极慢,有意放缓这个过程,好细细感受她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把他吃下的。先是敏感的硕大头部,被裹入一重既热又软的腔道,嫩肉紧紧地挤过冠状沟,再是下面的粗壮茎身;直到她吃到底,边察才算放过她。可是这明明才刚刚开始。他扶着她的腰,稍稍退出去一些,又重重地塞回去。
如此,边察开始持续地挺动腰身,每一次都要把整根阴茎全都插入,再拔出至仅剩一个龟头留在里面。阴道里高热潮湿,入口处又软嫩糜烂,他的每次钉入,龟头都刁钻地碾过她的敏感点,反复多次地刺激,终于把顾双习自睡梦中捞起。她茫然地睁开眼,神志尚未凝聚成形,又被男人狠力捣碎。
每当他顶入,热水便也随着阴茎被带入她的腔道里,泛滥出些许涩意,又迅速被快感中和,缠着她、溺着她,在边察的掌控中发出喘息。她想撤开,他却不予放行,甚至在发觉她的逃避冲动的同时,将腰身挺动得愈加凶狠。
顾双习被边察插弄得脑袋一片混沌,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脸又被他捧过去,要她同他接吻。他下体动作太生猛,二人连接吻时,都被晃得磕绊,唇齿像在打架。顾双习渐渐受不住,龟头数次捣向她的敏感点,刺激得她终于在他的臂弯里攀上高潮。她只好扶住他的肩颈,在快感漫过神经以前,叫出一声几近破碎的“边察”。
他吻她,以极柔缓的姿态,用那双唇小心地去品尝她的唇,舌尖抵着她的牙床,如同数数般一颗一颗地碾过她的牙齿;再顶开那方牙关,去湿热口腔里寻觅她的那片舌,非要缠着它、拧着它,几乎令顾双习惊痛,连带着下身那处咬住他的阴穴,也因这份疼痛而发生皱缩。
快意绵延,他不觉缓和了眉眼,双掌爱怜地抚摸着她绷紧的腰线。边察满意,再度把阴茎深深埋入,龟头直接撞上了子宫口,刺激得她身体战栗,只觉自己变得更软、更稠,像要就此融化在这一缸热水里。
伴随着重复的抽插动作,边察终于放过顾双习的唇,转而去咬她的耳朵。轻微的喘息声落在她的耳畔,边察一面用牙去咬、用舌去舔,一面用诱哄般的口吻哄她:“宝宝放开一点好不好?放松一点……让我进去,嗯?”
他揉她的乳、她的腰、她的臀,将她的腿掰得更开,方便他把那一整根阴茎都插进去,只留一对睾丸尚悬在穴外。他还嫌她不够放松,宫口仍向他关闭,不见丝毫松动的迹象,边察便动得更凶更猛,咬着她的颈、按着她的腰,迫使她一遍又一遍地压向那根阴茎,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敲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扉。
顾双习那声痛苦的呻吟,被边察含混地吞入了唇齿之间。他继续哄她,尽管收效甚微:“双习……双习,宝贝,放轻松,没事的……很舒服的,现在我很舒服……你也会的。”
龟头顶开宫口,极深地埋入宫腔,异乎寻常的肉欲感受令边察逸出了尽兴的喟叹,愈发亲昵怜爱地吻起了顾双习。下身同时加速,每次都要钉入宫腔,方肯退出;他还一定要用手指把她那两片大阴唇分得极开,才觉插得酣畅淋漓。
顾双习的眼眸业已被疼痛的泪水淹没,笼罩在浴室的温暖水蒸气里,叫人看不真切。边察却只觉她真漂亮,一双眼像含着雾,如此可怜可爱,诱惑得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发疯,却又因为对她的喜欢,而控制着自己收着些力气,免得害她受伤。
偶尔,当他大发慈悲地放过她的双唇时,顾双习那些已然不成形状的声音便会坠落在浴室的地板上,她一声声地求他:“边察、边察,求你轻一点……”或者是:“我不舒服,边察,肚子被你顶得好痛……”但这些话语无法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悯,边察只会更加卖力地顶弄她、插捣她。
到了最后,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气息奄奄地趴在他的怀抱里,把那张脸埋入他的胸膛,只留下一句疲惫的呼唤:“边察。”他却还没有射精,揽着她、抱着她,低头去吻她潮湿的发顶:“双习,说句我喜欢听的话,今晚就结束。”
顾双习当然知道他想听什么,她也确实难以说出口,可眼下,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性事,说什么都变得无所谓起来。她顺从他、满足他,勉力仰起脑袋,讨好般地去亲边察的下巴。
“老公,好喜欢你。”顾双习的嗓音恍若梦呓,轻飘飘地绕在边察的耳边,他想把她的话做成耳机,日夜佩戴,分秒都可收听这段天籁之音。
边察说到做到,绝不出尔反尔,在她如约照做以后,他挺动数下,将精液尽数留在了她的身体深处。然后他亲她、吻她,重新为她洗头洗澡,擦净身子、吹干头发,帮已经半睡的顾双习穿上睡裙,抱着她回到床上。
她意识朦胧、满身倦意,甫一陷入柔软的床榻,便翻身睡去。边察向来精神头好,此时也不困,单单侧身躺在床上,双目安静凝视着顾双习的睡颜。
她睡觉时也无法放松,身形总紧绷,像随时防备着危险袭来,好立刻起身逃跑;她也不快乐,眉眼总纠结地凝在一起,需要边察抬手,以指腹轻柔地揉开那处绳结。
他清楚,她不喜欢他,从来都不。边察也能理解其中缘由,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强奸犯、一个囚禁者呢?正常人类是无法对这样恶劣的对象产生“爱恋”一类的情愫的,他的双习也是如此。
但那又怎么样?边察漫不经心地弯了弯唇角,伸臂将顾双习揽入怀中,细心地替她掖好了被子,之后便合上了眼。
不喜欢他也无所谓。边察想到。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们还能像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那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她是否就处在他的一丈之内,好叫他一伸手,便能把她牢牢地圈在臂弯里。

第六章 外出

次日,顾双习头疼欲裂地醒来,睁开眼便瞧见了边察。他惯来自律,自知身为皇帝,从无休息日可言,于是即位的这十二年以来,边察雷打不动地六点起床,七点到达政府办公。
但是在遇见顾双习以后,这个习惯发生了一点儿灵活的转变:偶尔,边察也会无伤大雅地赖个床,只为了缠着顾双习,趁她不甚清醒,好做个痛快。
而今天早上,许是怜她昨夜被弄得太辛苦,边察放她一马,任由她睡到自然醒。他则坐在床畔,拿着平板电脑处理政事。
顾双习暂时没有动,视线在卧房里梭巡一周,最终还是落在了边察身上。不可否认的是,尽管性格恶劣、手段暴戾,有着诸多缺陷的边察,仍然托了父母优质基因的福,生就一副好皮囊。
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惯于保留锋利的寸头,一张线条冷峻的面庞,兼锋芒尖锐的五官与神态。当他不笑时,整个人便散发出极为沉重冰冷的气质,令顾双习联想到暴雨天:边察就像是从电闪雷鸣、暴雨滂沱里,凝聚出实体的恶鬼。
此时,他戴着眼镜,面无表情地盯着平板,触控笔尖时不时在屏幕上划动,或勾线、或选中、或写字,将一桩桩繁琐事务处理得当。
顾双习望着那支黑色触控笔,思绪不自觉飘到其他地方:边察曾将触控笔较为圆钝的那一端插入了她的下体,搅得她从里到外皆湿透……不够愉快的回忆戛然而止,因为边察发现她已苏醒,正要俯身来亲她。
面对她时,他会尽力掩盖所有的戾气与不耐烦,展现、或者说扮演出最温柔体贴的那一面。譬如现下,边察摘掉了眼镜,鼻尖亲昵地磨蹭着她的鼻尖,柔声同她道“早安”;又用黏糊糊的口气问她:“想吃什么早餐?”
顾双习却没接他的话,沉默地任由他亲吻。边察察觉到她的情绪,整个人的姿态放得更低,伸臂将她圈在怀中,用愈发粘稠绵密的口吻哄她:“双习是不是生气了,气我昨天晚上折腾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嘛,双习,我的自制力太差了,做不到对你多加收敛……我下次注意,我一定注意。”
他满不在乎地说着根本不会信守的诺言,手掌绕到她身后,张开五指,当作梳子,轻柔和缓地梳理着她的长发。顾双习早就不信他,再次听到和上次别无二致的承诺,只觉得好笑,想要保持沉默地翻过身去,发根处的头皮骤然传来一阵刺痛——边察陷进她发间的手指,此刻已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发丝。
边察手上拉扯着顾双习的头发、不准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口中依然是那副柔情似水的语气:“双习,理理我嘛,哪怕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就是不要不说话、不理我。”
“可我既不想骂您,也不想打您。”顾双习低声回道,“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会儿。”
他像轻微一滞,没有再说什么,扯住她头发的手指也松开了,转而柔慢地抚了抚她的脑袋。顾双习闭上眼,蜷缩起手足,以三浅一深的呼吸频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她想出去走走。
边察不喜欢她出门,也不希望她出门。在她极少数的那几次外出里,要么边察派了诸多保镖、仆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要么就是边察自己,带着她去固定地点。
他是皇帝,为着安全考虑,一旦私底下外出,所到之处必须提前清场。因此顾双习看到的,永远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商场、公园……虽然她当时,的确正呼吸着室外的空气、正行走在户外的地面上,但顾双习体会不到任何“自由”或者“释然”的感觉——那似乎和她待在府邸里没什么两样。
她真正想要的,是无拘无束地“出去走走”。
她确定边察现在很想让她摆出好脸色,为此他似乎愿意交换任何筹码:但顾双习也拿不准,他是否会答应这个请求?这个“想无拘无束地出去走走”的请求。
她十分清楚,边察的所谓“宠爱”是有底线的:他无法容忍任何被他视作“背叛”或者“反抗”的举动。在位十二年,边察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他的意愿不容他人忤逆,即便是看似“特殊”的顾双习。
不如说,正因她的“特殊”,他对她的控制欲与占有欲,比他对其他人、其他事都要更加强烈、更加扭曲。
但她总要试一试。如果她因为这份“不确定”,而谨慎地永远不提出诉求,那么她的愿望就永远都不会成真。
于是,顾双习转回身来,对上了边察的视线。她轻声说道:“阁下,您能陪我出去逛逛吗?”
她不去留意边察因这句话而产生的表情变化,一心一意地把她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我想去皇都的游乐园。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它的广告,画面里的它很漂亮、很迷人……所以我想亲眼去看看。”
“但我不想要清场,那样就没有游乐园的氛围了。”顾双习终于把她的想法和盘托出,等待着边察的回复。
“……我知道了,双习,我今天就陪你去。”边察答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接着便邀功般地低下头来,向她索要一个潮湿的吻。顾双习从善如流,四唇相抵,把未竟的心声皆埋进喉咙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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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外出,边察确实没有大张旗鼓地清场,只是戴了墨镜,用以遮掩面孔。他极少亲自出席媒体的见面会,大多数民众对他的脸并不熟悉,遑论是游乐园这种人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项目与风景上的场所。
他倒是异常热衷于打扮顾双习,亲手为她挑选了衣服:一条抹胸吊带长裙,裙摆顺滑地垂落至小腿中部。可当顾双习真的穿上,边察又开始不满意,望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与肩膀,脸色臭得肉眼可见;又绷着表情拿出一件外套,让顾双习套在了身上。
她相当柔顺,几乎已成为习惯,平静地穿上他选择的衣物,将头发拨出后散在背上。然后顾双习转身,向边察展示这一套搭配——他像终于心满意足,牵过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双习,很漂亮。”
边察的夸奖,具有某种交换意味:她必须先使他开心,才能得到他的认可。
顾双习无所谓是否被他肯定,但边察的心情于她而言很重要,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她能否活得顺遂。在不侵犯原则的基础上,她不介意用一时顺从换取片刻安宁。
尽管在边察身边待得愈久,顾双习也愈发不能理解,她的原则、或者说底线,究竟该落在何处。
他们去游乐园,如常人般提前在手机上买好电子票,直接扫码入园。
时间已近中午,日光盛烈,边察打起遮阳伞,单臂揽过顾双习,使她完全躲在伞与他的阴影里,免遭烈日的荼毒。顾双习试探性地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对他的称呼到了嘴边,硬生生化作一声“宝宝”,幸好这本就是情侣间的常见昵称,落在旁人耳中,并不显得突兀。
边察却觉得新奇,抬手去捏她颊侧软肉,嗓音不自觉夹带上一丝轻盈的愉悦:“先去吃点东西吧,不然双习下午可能没力气玩。”
沿着游乐园里的小吃街,他们从头走到尾,没有进去店铺里点餐,尽挑着沿街陈设的小摊铺,买了些花样繁多的小吃。顾双习确没试过这些新鲜东西,兴致颇高,每样都乐意尝一口,不喜欢的就全推给边察。
他无甚忌口,亦没有偏爱,盖因身份特殊,喜恶皆不可外露,所以顾双习舍弃掉的每一款食物,全被边察照单签收。她胃口小,一条街逛下来,便已饱了七八分,明知边察大概率没吃饱,顾双习也懒得体恤他,转而拉着他的手,说想去看看游乐园别的地方。
边察却不同意,理由是太阳太大,怕她中暑,强行把她带进了一旁的商店。商店里售卖与游乐园有关的种种纪念商品,设计别出心裁、款式琳琅满目,很快便吸引住了顾双习的目光,在商店里慢悠悠地来回打转。边察活像个机械侍从,只管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从不自己走开去看别的区域。
在饰品区,顾双习随手捡起一枚发卡,对着镜子往自己头上试戴。发卡做成波浪形状,末端卷出一朵浪花,于暖色调灯光下熠熠生辉,颇为赏心悦目。
她摘下这枚,换上下一枚,如此试戴多次,终于觉得无聊,将发卡们放回原位。
边察问她:“不想要吗?怎么放回去了。”
她头也不抬地反问他:“您觉得有特别好看的吗?”
“都很好看。双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他倒回得周全,就是等同于废话。
顾双习把发卡整理停当,转手从一旁的眼镜架上取下一副,一面摘了边察的墨镜,一面替他戴上新的。
她选的是一副粗框眼镜,不带镜片,戴在边察脸上,将他凌厉五官的攻击性削弱许多,竟造出几分斯文气息。边察平日里佩戴细框眼镜,顾双习一直觉得那样太精英、太不近人情,纵然符合边察性格,可她总对冷心冷情的人感到疏远。
这副粗框眼镜则不同。顾双习歪头看他,慢慢地露出一丝笑意:“我觉得很适合你呀,宝宝。”她软声细气地叫他。
边察完全不看镜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只垂眸一心一意地盯住她,闻言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就戴这副眼镜好了,毕竟双习喜欢。”
然后就真的拉住她的手,另只手从饰品区挑拣几样发卡,又转去纪念品区,为顾双习购买世俗意义上的“礼物”——玩偶、毛绒头饰等一系列可爱物什。
她虽然不能理解这份心意的内驱力何在,但边察做事一向不容置喙,她也就懒得再白费力气地劝他,索性随他挑选。
大概他认为,这么做会叫她开心吧?顾双习内忖道。尽管她完全不需要这些东西,即便买回去,也是堆在府邸里吃灰。边察总喜欢一厢情愿地做些感动自己的生意,而她更是必须配合他、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样子,那样他才会觉得,世事圆满,尽如他意。

第七章 回家

从纪念品商店出来,站在店门外的遮阳棚下,边察为顾双习戴上方才新买的毛绒发箍。
发箍是猫耳造型的,外裹雪白绒布,触感与视觉同样柔软。顾双习年纪轻、面皮嫩,戴上这副发箍,更显出妹妹仔式的稚嫩可爱。边察端详几秒,又数出那几枚由他亲自挑选的发卡,夹在她发间,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顾双习正转过身,照着商店橱窗的倒影,观察边察在她头上造就的杰作,耳朵便捕捉到他的一声轻唤:“双习。”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回过头,这一幕便被边察的手机记录下来。
按快门、设壁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他早习惯了这么做。
当然少不了夸奖:“双习真的好像一只小猫咪。”又伸出一边手臂,将顾双习揽在臂弯中,边察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语调里泛滥出暧昧,“我的小猫。”
她感到不适,更为一旁路人的侧目而局促,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随时准备从边察身边逃开。幸好他先松开手臂,把手中购物袋递给侍从,吩咐他们先放到车上去。
此次外出,边察的确没有清场,但也没有精简掉侍从,只是令他们身着便衣、隐没于人群之中,避免打扰边察与顾双习“约会”——回忆着这个从书本上、电视里学来的词汇,她摸了摸小臂,感到一阵切齿恶寒。
可这对于边察而言,确实是“约会”吧?和爱人一起逛游乐园,怎么想都符合“约会”的定义。
边察就像机器人一样,沿着被普罗大众认可的“恋爱清单”,机械地完成任务。他送她礼物、陪她外出,他照顾她、纵容她、依赖她,甚至培养出一套反应机制,时刻准备用手机镜头记录下她的模样,再设置为壁纸……他好像正在认真地“爱人”,尽管他的这些所作所为,不一定出自真心。
如果他不做皇帝,似乎也可以去当演员。顾双习想到。至少他演“爱人”这出戏码,很是得心应手。
来逛游乐园,总得玩些游戏项目,否则便仿佛对不起“游乐园”这三个字。幸好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园的游客不算很多,加上边察身份特殊,不论他们出入哪个项目,都堪称畅通无阻。
对于玩哪些项目,顾双习并没有拿定主意,干脆交给边察安排。他明知她胆子小,故意带她去包含恐怖元素的项目,无非就是想看她又惊又恐地躲进他的怀中、用她那双手紧抱住他的样子。
在鬼屋,顾双习甫一踏入第一个房间,还在打量屋内陈设时,便被从角落里突然窜出的“鬼”吓了一跳。边察偏又在此时松开她的手、独自走到前面去,把她一个人扔在后方,被“鬼”缠得脱身不得,头晕脑胀间更分不清方向,连逃跑的路径都找寻不到。
非要她带着哭腔地叫一声“宝宝”,他才肯折返回来,把双腿发软的顾双习从地上抱起,安抚般地捏捏她的肩膀,再将她带离此处鬼屋。
在边察的掌间,顾双习被吓得瑟瑟发抖,生理眼泪全揩在边察胸前衣服上,素有洁癖的他不觉得嫌弃,反倒颇为受用:边察喜欢被顾双习需要的感觉。
她头一次进鬼屋,连游戏规则都没摸清楚,就被工作人员扮演的“鬼”吓得丢了三魂六魄,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
边察见她脸色苍白,心知这次的确把她吓惨,渐渐生出懊悔来,暗骂自己干嘛要这么对她?明明今天带她出来玩,是为了让她开心,历经这么一遭,反而叫她没了继续玩的兴致。
他陪着她,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想让她好好休息会儿。边察试图同她讲话、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可无论他说什么,顾双习都一言不发,灵魂出窍般地盯住眼前那一小块地面,就连握住他的那只手,手指都几乎是僵硬的。
后悔心境愈演愈烈,边察逐渐慌乱,把头低下去,鼻尖抵在她掌心,低低地叫一声“双习”,又用双唇去吻她的手心与掌背,直到她的手指痉挛般地战抖一下,而后自他手中抽离。
顾双习终于垂下眼帘,看向将脸颊依恋地掖在她掌间的边察,口吻既轻又柔:“没事啦,我们继续去逛逛吧。”
“对不起,双习,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话语说至一半,即被她制止。顾双习将指尖按在边察双唇上,示意他不必再说。
她起身,貌似无事发生般地转移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好像还没有去过。”
顾双习最不需要的,便是边察的道歉。
他做事从来都以自己为先,即便这次好似悔改,下次也依然会重蹈覆辙。方才他把她丢在鬼屋中,无非是想看她惊慌失措、向他求助的样子,借此满足他那份大男子气概的虚荣心……
只要他一直虚荣,那他就一直会把她扔在那里。
他们又玩了些项目,直到顾双习在游乐园的一处僻静角落里,发现了一栋单独的建筑。
它离群索居,隐藏在一处茂密浓绿的树丛后,若非街边竖起一面小巧的广告牌、其上箭头指向这栋建筑,恐怕顾双习也注意不到它。
这是一座占卜屋,广告语相当程式化:“洞悉你的内心,窥视你的未来。”边察从不信这些,本想牵着顾双习走开,却见她像很感兴趣,拉着他撒娇:“宝宝,玩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她说的“休息”,便是走进占卜屋里,给老板送上一桩生意。
室内空调温度调得极低,将他们身上沾染的灼热气息洗涤殆尽。边察不愿参与这场名为“占卜”实为“诈骗”的闹剧,更不愿让顾双习一个人进去,她像看穿他的犹豫,主动打包票:“您就在外间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很快就出来了。”
顾双习微笑:“我向您保证,边察。您偶尔也要相信我一回。”
他当然相信她,他只是不想和她分开。但望进顾双习那双眼眸中,边察默然,随后便松开了拉扯住她的手。他笃定她逃不掉、跑不了,亦觉得自己这重焦虑感太过异样,或许他确实该试着放开她,至少先放开一点点。
她顺利脱身,掀开厚重门帘,走入老板所在的里间。
老板作吉卜赛人经典打扮,一身五彩斑斓的布料,金银饰品叮当作响,抚在水晶球上的十指皆贴着亮晶晶的尖锐夹片。见有客人进来,她先老道地询问:“您想看见什么?”
顾双习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她想:我想从“占卜”中得到什么呢?心理安慰吗?在边察身边待得愈久,也的确愈需要心灵按摩,但我现在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她实际想要的是……那栋在梦中昙花一现的城堡,再次浮现在顾双习的脑海里。
顾双习低声道:“我想问问您,我可以回家吗?”
老板抽选塔罗牌,摆出牌阵,再一一翻面,开始同顾双习解牌。她说:“你不属于此地。我看不到你与周遭万物的联系,从人到物皆是如此。出于机缘巧合、亦或者是阴差阳错,总之你来到了这里,这实非你所愿。”
顾双习沉默:在真正遭遇“穿越”以前,她的确从未想过,她会离开那座城堡——离开她的家。
在那里,她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十八年,并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十九年的到来:但也许是为了惩罚她的信仰不够虔诚,上帝使她在生日的第二天来到了此地,往后便开启了这场不见尽头的噩梦。
老板继续道:“同时,我也看不到你回家的方法。一般而言,塔罗牌会给出解决的途径,只是存在清晰与模糊的区别,但你的问题是个例外,没有通路通向它的答案。你回不去了。”
顾双习搁置在腿上的双手,隔着裙面掐紧了大腿肉。她劝诫自己:这只是“占卜”,是不可信的胡说八道,不要被老板牵着鼻子走……可那颗心还是掉了下去,像失去立足之处,像无力维系平衡。
她回不了家了。这个念头每在脑海里重复一次,泪意便更汹涌一分,直到眼眶再也瞒不住,放任一滴滴眼泪坠落到胸前、到腿上。
顾双习咬紧下唇,试图利用疼痛将泪水遏制,使她不至于太狼狈。可惜这一行动收效甚微,反倒因为太过用力,唇齿间一瞬泛滥开铁锈的腥味:牙齿咬破了唇面,此刻正在向外流血。
但她还是努力笑了笑:“谢谢您,老板。”然后顾双习起身,走出了里间。
甫一掀开帘子,边察便迎上来,一打眼便瞧见她满脸涟涟清泪,唇畔蜿蜒下一丝血色,如细蛇般爬向她的下颌。边察吓一跳,双掌立刻握住她的肩膀:“双习,发生什么了?”
没有发生什么。她本想这样回答边察,尽管她明知边察绝不会相信她。可除了这句话,她又还能说什么呢?她绝不可能说出实情,因为那些真相听在边察耳中,一定会被他视作“背叛”的象征。
顾双习觉得,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到她已不想再去思考,究竟该同边察说些什么。于是她闭口不言,只管抬起手臂,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泪,以及她嘴角的血迹。最后她说:“……抱歉,阁下,让您看到我这副样子。”
边察抿唇,表情紧绷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向她发怒,只得把侍从叫进来,吩咐他们去问占卜屋的老板,究竟对顾双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沉默地听着他发号施令,不自觉出神,想到她和边察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以这样的态度,吩咐文管家将她处理干净后送到他的卧房——“处理”。顾双习莫名其妙地扯动了一下唇角。
边察从一开始就把她视作牲口、物件,随意摆弄处置,不需考虑后果。至于现在,他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掏心掏肺的样子,也完全是为了他自己好。
扮演一个温柔忠诚的爱人,能极大程度地满足他的虚荣心与自得感。边察的一切作为皆是出于本心,他也的确矢志不渝地偏爱着他自己。

第八章 工具

边察原本预备和顾双习在游乐园一直玩到八点钟,看罢烟花表演后再回府邸。谁料顾双习进了一次占卜屋,不仅流了眼泪,还直言不想再逛了、想要回去。
他迁就她,陪她坐车回家,一路上始终把她揽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直到她渐渐止住哭泣,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她还戴着那枚毛绒发箍,此时蹭在边察颈间,遗留下些许痒意,引他不适。边察索性帮她摘了发箍,使她那头柔软的黑发,时不时扫过他脖颈处的皮肤。
她最近……似乎情绪起伏很大。边察垂眸,望向顾双习的睡脸。即便是在梦中,她的眉眼也忧郁地稍稍蹙起,仿佛遇到了无法开解的痛苦,黑甜梦境也不能助她逃脱。
一直以来,顾双习都表现得很乖。虽然偶尔会情趣般地闹闹小脾气,但在大多数时候,仍是温驯而逆来顺受的。边察正是因为这份乖巧,而决定选中她来做他的“演出道具”。
不说性格,顾双习的其它方面,也很契合他的需求:年纪轻、没背景,干净、柔弱、好拿捏。她完美得令边察生疑:莫非有人知晓他的燃眉之急,特地准备了一个符合条件的顾双习,只为了把她安插到他身边?
但这一怀疑很快被现实否决。他把顾双习里外都查得清清楚楚,最终确认:她的背后不存在任何势力,她的一切所见即所得,她就是一张极薄极脆的白纸,在被他随心所欲地涂鸦过后,又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撕碎。
边察十分满意,将她留在了他身边。这一留,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零六天。
边察诧异于自己竟然记得如此清晰,大抵是因为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吧?任凭报表中的数据再纷繁复杂,边察看一眼就能捋顺并记住,何况是与顾双习的相遇时间。
毕竟在那一天,他的确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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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关于边察私生活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基于风险管理意识,边察决定开始寻找合适的人选,作为他扭转形象的“工具”。
他不认为“私生活不检点”是多么严重的污点:作为皇帝,他日理万机、瞻前顾后,压力与责任同样重大,时日愈久则积攒愈多,这时自然需要一个宣泄口,好让他不至于难堪重负、走向崩溃。
边察的宣泄口是“性”。他辗转于不同的性伴侣之间,极少与同一个人二度春宵。毕竟于他而言,“伴侣”是只需挥一挥手,即可便捷替换的物品,他没有必要对“物品”太过珍重。
但太过频繁地更换伴侣,还是为他招致了许多骂名。尽管他可以让大臣控制媒体喉舌、折断记者笔杆,禁止那些人公开讨论他的私生活,但边察亦深知,他无法掌控所有人的思想与话语,他的形象仍会在这些传言的侵蚀下逐渐凋敝、破败,直至失去公信力。
身为皇帝,边察绝不会放任事态如此发展。既然人们为他的滥交与薄情而议论纷纷,那么他只需要寻觅到一个固定伴侣,并大肆宣扬他的深情不渝、痴恋纯爱,塑造出“浪子回头”的经典形象,他的风评也将顺势扭转。
这是最稳妥、也最便捷的解决方案。边察立即授意,由都柏德全权负责此事。
都柏德是边察近侍,从小便作为“贴身侍卫”守护在边察左右。在边察正式加冕后,都柏德更是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之一,深受边察信任,而都柏德也从未辜负过皇帝的信任,将每一项交到他手中的任务都完成得漂亮。
这一次,都柏德同样展现出奇高的工作效率。不出一周,他便把他寻见的、符合要求的女孩们汇聚在一起,通知边察随时都可以来挑人。
边察本不打算到场,想着让都柏德直接选个最合适的,送去府邸即可。可命令还没有下达,边察忽而想到:按照计划,他会与这个“工具”相处一段时间,直到他的形象彻底站稳脚跟,“工具”方才会被丢弃。
毕竟是要面对面共处几个月的,万一都柏德选的人不够合他眼缘呢?看来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于是他来到了那里,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看见了那些女孩们。
她们面容模糊,全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衣衫,在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看书、聊天、发呆、睡觉……散发出鲜活的生命力,天真又纯粹,无人知晓自己的命运即将被上位者轻易变更。
但,不是她们、不要她们。边察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内心不起波澜、全无感情。这么多年轻鲜妍的花朵,落在他眼中,与砧板上的鱼肉并无差别,而他连动手料理都懒。
他想呵斥都柏德:你都找的些什么货色?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话语涌到嘴边,边察却在角落里,不期然看见某个女孩。
比起周围的其她女孩,她显得很安静。她既没有看书,也没有发呆,更没有睡觉,她只是蜷缩在那处角落里,用她那双眼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仿佛一只初生于世的小动物,失去了父母的庇护,被迫过早地学会了观察与警戒。
边察觉得,她的那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他喜欢她眉眼间泛滥出的那阵懵懂劲头,既野蛮又聪明,边察一见便知,她是个极难驯服的主儿。潜藏在她那副柔弱外表下的,是无可动摇的强悍内心。
尽管他是来挑选一个乘手的工具的,而工具不需要生有反骨,但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边察忽然认定:就是她了。
人类天性中便裹挟着征服欲,这重与暴虐挂钩的欲望指引着人类开疆拓土、将旗帜插上所至之处,而今这重欲望亦将投射到人们所见之人身上。
边察自有强权在手,无数人都向他叩拜,他本就不缺服从与皈依,但他还是想要征服目之所及的一切,乐此不疲地试图论证:他即为天命所归、无所不能的天子,既得天道,又具权能,从此所向披靡、不见壁障。
他想把少女心中的那根尖刺磨平,将她驯作全身心依赖他的宠物,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抛弃。仿佛任何东西,都是没有拿到手时,才是香甜的。
边察的确实非品性高尚之人,至少他在这些事情的抉择上,表现出了惊人的低道德感。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看法,他只想要自己开心。
都柏德将少女自屋中带出,领到边察面前。与他们相比,她显得过分娇小纤弱了,黑发雪肤,容貌活似未成年,边察一时怀疑她的真实年龄,直到都柏德递来资料,写明种种检查结果显示,她已满十八岁。
只是她确实古怪,除去体检的各种指标,有关她的个人信息,一概都是空白,就连“姓名”都是空着的。边察指着它,看向都柏德,后者解释道:“……国家户籍数据库里没有她的任何信息,我询问她本人时,她说的也不是华夏语。”
都柏德一介武夫,对外语一知半解,边察便亲自同少女问话,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迟疑着开口,说出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名为“凯尔特语”。边察遂模仿着她的腔调,换了凯尔特语问她,总算问出她的名字:一个复杂的、冗长的外文名。
他觉得不好,决心要教她华夏语,还要给她改一个名字。由他来给她捏造一个新的名字,使她从“名字”上,便开始属于他。
他领她回府邸。一路上,她保持沉默,自觉同边察隔开距离,二人分倨商务车后排座位两侧,其间隔着楚河汉界。
她偏过脸,额头抵在玻璃上,双目望向车窗外,眼神中闪烁不定的情绪,边察看不清。但他也没有太多的闲暇去关心她,工作纷至沓来,经由大臣筛选后再投递到他的文件夹,边察须得一一处理,只在几秒钟的间隙里,撩起眼皮看一看身畔的她。
身材纤细、苗条,却实非枯燥的干瘦,胸前一弧圆润的曲线,泄漏出香气馥郁的春光。像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回过头来看向他,口中怯生生地问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边察难得有耐心与闲心,为她解答一二:“回家。”又补充道,“我们的家。”
她很困惑,但也很清醒,慢慢地摇摇头:“我的家不在这里。”然后她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观察着窗外街景,只留给边察一个漆黑的后脑勺,及发丝间遗漏的一角莹白耳尖。
而他在那一刻,骤然察觉到心尖痒痒,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其上噬咬啃食,撺掇着他把手伸过去,碰一碰她的耳朵。像兔子温顺地趴伏在笼中,双耳却警惕地立起,随时准备逃跑,或者发起攻击。
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一旦她来到他身边,她便会被拔掉尖牙、剪掉指甲,剥夺所有可能伤害他的武器,只能做他掌间最乖巧的那只金丝雀,日日夜夜只为他而歌唱。假如他想,抑或他厌倦,他将立刻将这只鸟儿溺毙于冰水之中。

第九章 宝宝

顾双习睡去又醒来,一双眼睛因为哭泣而肿成了大核桃。安琳琅给她拿了冰袋敷眼睛,她便捧着冰袋坐在床上,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边察已从侍从口中,得知了占卜屋里发生的一切。望着皇帝黑沉似水的面色,侍从小心请示着他的意见:“需要处理掉那位占卜师吗……?”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阁下最不容他人惹小姐不开心。
“不用。”这回边察却说,“有这么个人对小姐说这些话,很好。想必她从今往后便会歇了离开我的心思。”
他默默想着,忽而弯了弯唇,摆手让侍从下去。
边察走进卧房时,安琳琅刚从顾双习手中接过冰袋。她双眼间的红肿已消退了许多,只是眼白中仍满布血丝,显得精力不足、气血亏空。
向边察行了一礼,安琳琅便安静地退下了,卧房里一时只剩下边察和顾双习。
尽管已睡了一觉,但顾双习依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几乎存心把自己团成一只刺猬。
边察在床边半跪下来,双掌扶住顾双习的肩,先耐着性子问她:想不想吃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这些问题,她一概不理,只把睫毛垂得更深,不愿同他对上视线。
边察也不生气,不如说他心情很好,因此格外耐心。他又在床上坐下来,伸臂将她圈在怀中,嘴唇亲昵地去吻顾双习的头发,再缓慢挪移到她耳尖。
顾双习躲了一下,没能躲过去,还是被他亲到了脸颊。她索性别过脸去,以行动抗拒他的亲近。
指尖抚上她的眼皮,边察靠近,轻轻朝她双眼呵着气,流露出担忧神态:“双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总把自己两只眼哭成桃子,这样也太难看了……”旋即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用指腹描摹着她的眼型,“可那也没关系呀,双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非常喜欢。”
“……我宁愿您不喜欢。”顾双习说道,“您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改。”
她的口气不似开玩笑,而是真的在很认真地询问他。
边察面上笑容渐隐,屈起手指,指尖靠近她的眼睛,悬停在距离眼球不到半公分的半空中。
顾双习每一次眨眼,睫毛都会沙沙地擦过边察的指尖。
“不要再说这种话,宝宝。”边察轻声说,“你知道的,惹我生气绝非明智之举。”
他端详着顾双习的脸庞,犹如评估货物价值:“双习很漂亮,眼睛尤其漂亮,堪称神来之笔……可这么美丽的一双眼,若不是用来看我的,那它就毫无存在的意义,应当被废掉。”
“放心吧,宝宝,我怎么舍得你痛呢?就算真的要把你变成瞎子,我也会请最好的医生主刀的。过程不会太残忍,也不会太血腥,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你失明,你就只能依赖着我生活了。如果我想看你摔倒,就故意不提醒你避让台阶;如果我不想要你了,就故意将你扔在荒郊野岭,你走上几个小时,都未必能遇上可以帮你的人。”
“到了那时,你还会这么和我说话吗,宝宝?”
……顾双习的脸庞,随着边察的话语,变得愈发苍白。
一时间她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吓唬她,还是动了真格?她是见过边察杀伐果决的样子的,也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痴情优柔的恋人,被他说出口的话,大概率就是他的真心话。
他真的想把她变成盲人,也真的做得到。
她还是害怕了。顾双习抬起手,温柔地握住了边察的手指。
她将他的手指贴到唇畔,落下轻吻;又张开双唇,将那根手指含进了温热的口腔。
口腔黏膜又湿又软,顾双习小心翼翼地抬起牙齿,避免磕碰到他的手指,一面扶着它轻压她的舌头,一面抬起眼来,用潮湿可怜的目光注视着边察。
他果然被她这番举动取悦,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抬起另一只手,揉乱她的黑发:“双习真乖。现在不生气了吧?”
顾双习摇头:“不生气了。”
他手指还塞在她口腔里,异物使她说话时声音含混不清,更添几分爱娇。边察指腹压了压她的舌面,撤出去后慢条斯理地将沾在手指上的口水抹在了顾双习的脸颊上,她沉默地忍受着,双臂伸出去,环抱住边察的腰身。
待他手指离开,她的脸又温顺地贴上去,用牙齿咬着边察的裤子拉链,一寸一寸地朝下拉。
意图讨好他的动作却被他中途制止。边察捧着她的脑袋,单手把拉链推回最上缘,弯腰亲亲她:“不用你为我做这些。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再次在床边半跪下来,放低姿态,以仰望的视角注视着她,试图摆出“敞开心扉”般的态度:“双习,你的家到底在哪里?等我过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可以抽空陪你回去一趟。”
这个问题却似把她问住,她不知该怎样作答才好,停顿一阵后,方才讷讷开口:“……我回不去了。”
顾双习定了定神,脑海中有回忆片段一闪而过。
她刚来到此地时,曾试图在地图册与历史书中找到自己、或者说父亲存在过的证据。但隔着几百年的时光,她终于绝望地洞悉,他们都只是没有留下过记录的小人物。就连那座恢弘城堡,也不曾被载入史册。
如果她无法回到过去、回到父亲身边,那她就彻底同父亲和家失散了。即便她想方设法、找到城堡所在之处,迎接她的,恐怕也只有早已变换的景色。
一梦倏忽,白驹将她熟悉的一切皆席卷一空。
她不细说,边察也不追问。他握住她的手,将冰凉的小手掖在掌心,口吻轻柔地询问她:“双习,既然已经回不去你的家了,那为什么不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呢?这里足够大、足够敞亮,你想做什么都好,还有我爱你……这里不好吗?有哪里不符合你对家的定义吗?”
边察微笑着,把她的手递到唇前亲吻,露出痴迷般的表情:“……宝宝,我想不到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此后你只需要安心地呆在这里就好……有我陪着你,有我这么爱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逐渐变得狂热,吻沿着她的手掌一路往上,直抵她的颈窝。边察把脸埋在她颈间,一边说话,一边烙出吻痕:“此前府邸从没有一位女主人,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和我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不好吗?”
“一切都会如您所愿的,阁下。”顾双习轻声道。
所谓“女主人”,本来就只取决于边察的一句话。他想让谁当,谁就能坐上这把名为“女主人”的交椅。他不过是看中她柔弱可欺、极易控制,才想把她扶作“女主人”。对此,她心知肚明。
她亦明白若是有一天,她变得棘手刺挠,那么边察将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换掉。这一天或许迟早都会到来,顾双习要做的就是在被赶出府邸以前,尽快为自己找到一条维生之道。
离开边察后,她再也不想过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第十章 心病

今晚的边察格外黏糊,把她的脖颈与肩胸皆啃得遍布吻痕,掐着她的腰一下一下钉得极深极重,每一次都将阴茎插至最深处,龟头锲而不舍地试图撬开宫口。
顾双习渐渐感到疼痛。每当他插入,龟头上的凸棱便会粗粝地碾过阴道内壁的嫩肉,引发一阵战栗快感,及混杂于其中的丝丝痛楚。
她不得不抓住他的手,仰起脑袋同他撒娇:“边察,好痛,出去好不好?”而他的回应则是吻她,然后更加用力地抽插。顾双习慢慢放弃劝说他,索性把双眸阖上,劝说自己不看不理不想,随便边察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最后射在她身体深处。
边察却不急着抽出来,尚未完全软化的性器仍恋恋不舍地留在她体内,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嗓音里含着餍足与祈求:“双习,给我生个孩子吧?”
顾双习知道,从他们第一天遇见开始,他就希望她生个孩子。
不是因为觉得她基因有多么好、生出来的孩子会多么优秀,而是因为边察清楚地明白,一旦女人有了孩子,天然的母性便会影响她们的心志与判断,使她们很难下定决心,抛弃脱胎于自身的孩子、及与孩子牵绊的父亲。
尽管他毫不怀疑顾双习的冷心冷情,但他到底还是心存幻想的:万一她疼爱孩子、爱护孩子呢?到了那时,只要他把孩子牢牢掌握在手里,顾双习便再也无法离开他。
所以每一次做爱,边察都不会做保护措施,近似狂热地喜欢把精液射进最深处,再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咬着耳朵对她说:我们生个孩子吧,双习。
而她总是沉默,蜷缩起疲惫的身体,只想早点入睡。
顾双习身体不好,宫寒尤为明显,每到生理期,总疼得死去活来。边察知道她体弱,从饮食和锻炼方面努力,试图让她变得更强壮,却收效甚微。在他身边,顾双习极难增重,经痛亦一如既往。
他知道是她不开心,情绪影响身体,怎样都好不起来。但她的痛苦根源是他,而他怎么舍得放弃她?索性让顾双习辛苦点儿好了,边察只管把她爱得更深更密切,试图用这份爱填补她的痛楚。
察觉到顾双习的抵触情绪,边察不再出声,抱她去浴室清理,再把她送回床上。顾双习卷在被子里,试图入睡,大脑中却一片兵荒马乱,无数重想法与念头纠结成一团乱麻,把她的脑部神经绑架,折磨得她几欲流泪,尽管她并不明白她为何要哭泣。
她抬手捂脸,默默数数,尝试让自己镇静下来。浴室方向传来隐约水声,单纯的白噪音使她稍稍平静,将那些糟乱的念想一一清除,终于短暂地缓了口气。
顾双习感到茫然,以及困惑:这绝不是正常现象,她穿越前从未有过相似的体验。
仿佛她的人生同边察遭逢过后,便以断崖式的姿态朝下坠落,且永无着陆的可能。面对一无所知的黑暗,人类当然会觉得恐惧,以及无所依傍的彷徨。
身畔床榻忽而下陷,边察回到了她身边,抬臂将她抱入怀中。
他的手正覆盖在她的小腹上,用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她。边察的脸埋在顾双习颈间,鼻尖正抵住斜方肌,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闷,像带着鼻音:“双习,刚刚把你弄疼了,我很抱歉。”
他总是道歉。然后呢?事情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顾双习闭眼,决定不理不睬,权当他是空气。
边察好似不困,或者说,他今晚的话格外的多,一面用手心轻柔按摩着她的下腹,一面用下巴压在她肩上,时不时咬咬她的耳朵,只为把某些毫无意义的甜言蜜语掷进她耳中。
他其实不擅长说情话,完全是在与她的日夜相处中,通过持之以恒的练习和探索,逐渐积累起经验。边察缠着顾双习,净拣一些情意绵绵的好话说给她听,她不为所动也没关系,他享受的是展现深情的成就感。
在这个舞台上,他是自娱自乐的表演者,一切嬉笑怒骂皆为取悦自己,顾双习则是冷眼旁观的观众,连喝彩与掌声都不必给予,边察只要她坐在观众席就好。
直到顾双习忽然翻过身,主动搂住了边察的脖颈。
他立刻收了声,垂眸看向她素白安详的脸孔。
顾双习双眼含着倦意,嘴里嘟囔着“好困”,又讨好般地凑近来,亲吻边察的双唇:“睡觉吧,好不好?您明天还要上班呢,休息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她的唇间,泛滥开薄荷清香,是牙膏的味道。清冽的植物香气几乎将边察灼透,舌尖同她接触一瞬,她立即抽离。然后顾双习低头,把脑袋搁在边察肩上,阖眸欲睡。
意识渐渐朦胧,她模糊地感受到,边察再一次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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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边察照常起身时,顾双习也有点儿醒了,边察从她身下抽出胳膊时,她还知道略微抬起身子、方便他离开。
他习惯早上洗个澡再出门,今天却像不打算赶早高峰,洗罢后单在腰间围了一圈浴巾,便大踏步回到床畔,单手把顾双习扶了起来,让她在床上坐好。
她尚处于半梦半醒间,看东西都重影,大脑更是完全不能思考,只能根据他人指示做出简单的动作。
边察俯身,同她接吻,手指轻柔耐心地帮她梳理着头发,摆弄出含情脉脉的姿态。顾双习很迟钝,接吻时连眼睛都忘记闭,半阖半睁,睫毛在他脸前轻微战栗着,直到边察终于撤离。
他貌似怜惜地抚过她颈间正在褪色的吻痕,明白昨天晚上不仅是下面,上面也把她啃得生疼。可在她面前,他总是落入失控的境地,仿佛不把她揉碎了融进他的血肉,他便永不满足。
“今天医生会来给你做检查,你要配合一点,好不好?”
见顾双习点头,边察继续道:“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和她说,不管是生理方面的,还是心理方面的。你很喜欢姜医生,对吧?那你不妨和她多说说话。”
他说:“我希望你能变得开心点儿。”
顾双习再次点头,张开双臂抱了抱边察,便打算躺回去继续睡。
边察偏不放她走,还要脸贴脸地和她腻歪一会儿,又拿着几件颜色各不相同的衬衫,问她哪件好看?
顾双习努力把眼睁开,选了白色。边察长相偏向阴郁冷峻,常年保持寸头发型,做惯了上位者,矜贵傲慢的底色早已浸透骨髓,顾双习却更喜欢看他穿白衬衫。
白色能将他散发出的恣睢性情镇压些许,使他在不发号施令的时候,更像是寻常公子哥儿,而非声名赫赫的暴君。
她还是更喜欢韬光养晦、隐瞒锋芒的人。
边察果真换了白衬衫,又跑来让顾双习帮他选领带。他把脖子伸过来,低头弯腰,等着顾双习将领带挂上他的脖颈,打结后收紧压实,用领带夹固定。
然后边察抱着顾双习,再次和她接个吻,满面春风的:“我先去上班了,双习在家好好等我回来。”
上午时,医生果然登门拜访。姜疏音本来是边察的御用医师,在顾双习来到边察身边后,边察便把她指派给了顾双习。比起皇帝,姜疏音更喜欢和这位小姐相处。
她太乖了,有问必答,但除此之外的问题一概沉默。姜疏音看出她的不快乐,可那毕竟是皇帝的家事,她一个小医生有什么好说的?唯有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事。
相比之前,这次的检查结果有好有坏。顾双习的营养不良有显着改善,体重却丝毫不见增长,体虚与宫寒亦一如从前。
姜疏音发觉她眉间情绪更重,遂问她最近心情怎么样。原以为她会继续保持沉默,不想她停顿一瞬,慢慢地说:“……我,最近,不开心。”
又问:“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你都会转述给阁下吗?”
“很遗憾,是的。这是我的工作。”姜疏音用录音笔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阁下很关心你,关于你的一切他都会过问,事无巨细。”
顾双习的神情表现出凝滞的状态,闻言缓慢地扯了扯唇角:“我希望他不要这么关心我。他的关心使我感到窒息。”
她断断续续地向姜疏音道出她的心病。她不喜欢被边察过度控制,也不喜欢被边察无时无刻地监视。她不喜欢边察从不尊重她的意愿,也不喜欢边察每次都道歉、每次都无所改变。
姜疏音越听越心惊肉跳:恐怕也只有顾双习才敢这么百无禁忌地指责边察了,其他人胆敢这样挑刺,估计早就被边察千刀万剐。
她想引导小姐,说些好听的话吧?别真的把边察惹生气,届时受苦的也只会是顾双习。于是姜疏音问:“那最近有开心的事情吗?”
她像也知道,这时就该拣些好话说给边察听了。顾双习说:“厨房做饭很好吃,学语言进步很快,昨天阁下陪我去逛游乐园……这些事,都让我很开心。”
却只字不提,昨天她哭着从占卜屋里走出来。

第十一章 素描

姜疏音医生知道皇帝希望她多陪陪小姐,今天特地推掉其它工作,给顾双习做完检查后,便和她一起吃饭、聊天,陪着她画完一幅炭笔素描画,直到边察傍晚下班回家。
有姜疏音在的餐桌,顾双习明显更为放松。她吃饭、喝水,偶尔说话和微笑。边察看在眼中,不觉露出笑意,这份笑意却又被顾双习亲手截断。
因为边察发现,顾双习更愿意和姜疏音交谈,对他,则仅限于最基本的礼貌性对话。
姜疏音毕竟是皇帝近侍,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引导顾双习,亲手为边察布菜。
顾双习并不了解边察喜欢吃什么,因此只是试探性地随机夹了几筷子,见边察全吃了,她以为他都接受,没有放在心上。
姜疏音却看得心惊肉跳,在顾双习下一次为边察布菜时,适时出声:“文管家,麻烦把这道菜撤走,我尝着味道有点怪,怕食材不新鲜。”
一直侍立一旁的文管家几步上前,撤走了那道菜。
文管家和姜医生都是边察身边的老人,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芹菜,不过是因为顾双习喜欢,才会让厨房做这道菜,边察自己是绝不会把筷子伸向芹菜的。
偏偏顾双习不清楚他的癖好,给他布菜时下意识遵循了自己的口味,夹了好几筷子芹菜。
姜疏音本以为皇帝会把不喜欢的菜拢到一边,却不想他竟面不改色地全部吃下,只是为了不拂了顾双习的面子。一时姜医生心下唏嘘: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见到了小姐,阁下似乎只会迁就。
顾双习浑然不觉,自顾自吃罢了饭,坐在席上安静地等待其她二人吃完。
边察先开口:“双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等我和姜医生。”
她没答话,拿一双水光潋滟的漂亮眼睛,巴巴地看着姜疏音。为避免被皇帝误认做假想敌,姜疏音硬着头皮说道:“阁下,小姐今天下午新画了一幅素描,想着要拿给您看呢。”
边察果然眉眼舒展,弯弯一笑:“双习竟然还会画素描?之前我可从来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顾双习本不打算向边察展示这幅素描画,可既然姜医生已经把她“出卖”,那她现在也骑虎难下。于是,等到他们准备把谈话阵地转移到楼上书房时,顾双习先走去楼下活动室,从画板上拆下了那幅画。
她来到书房,听见姜医生正在向边察汇报上午的体检结果。边察手边一杯咖啡,面上听得认真,见顾双习进来,先招手唤她过去,让她把桌上那杯热牛奶喝了。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慢条斯理地抚摩着她的长发,忽而伸长手指,将纤细发丝缠绕在指间,又耐心地将它一一剥离。
最后,边察向姜疏音下了命令:“继续开调理宫寒的药方,其余的不用你管了。”
姜疏音领命离去,走之前同顾双习道别,她微笑着点点头。
书房门一阖紧,边察便将顾双习抱到腿上,手臂围拢,把她禁锢在他臂弯当中的咫尺之间。边察低头,和她鼻尖相抵:“你对姜医生说,不喜欢我控制你?”
顾双习颔首,自知此刻没有撒谎粉饰的必要,本就是她的实话。
他却沉默了一瞬,而后低声道:“双习,我只是想保护你。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仇视我吗?他们无法伤害到我,就有可能对你下手。你在府邸里待着,我尚能护你周全;但在府邸之外,即便是我,也恐有鞭长莫及之处。”
边察抚摸着顾双习的脸颊,眼神中的疼惜清晰可见:“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受伤,我该有多痛苦……何况你这么娇、这么弱,根本没法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只怕等我得到消息、赶去救你时,就只能见到你的尸体……那将是我绝对不能承受的噩耗。”
“所以,被我控制着、保护着,难道不好吗?”边察说,“就当是为了我。”
当然是为了你。顾双习默不作声。
边察谈及那些恶劣后果时,只关注他自身的感受。他说“我会痛苦”“我无法承受噩耗”,却绝口不提她可能遭受的痛楚。
他不关心她是否会被凌虐摧折、不关心她是否会流血流泪,他只重复一个概念:假如你受伤,我会非常难过,因为我深爱你。
为了避免“难过”,他决定要牢牢地把她控制。
顾双习感到啼笑皆非——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她宁愿边察痛快点、坦荡点,干脆承认:我就是一个极端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自私自利、全无下限,为着我的快乐,可以牺牲一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惺惺地说些情话,试图合理化他那变态扭曲的控制欲。
身为被摆布的客体,顾双习又能说什么呢?唯有温顺地点一点头,回一句“好”。
他像终于满意,摸一摸她的头发,说要看那幅素描画。顾双习便在书桌上展开那张纸,给边察看画面内容。
许久不画,笔触略显生硬,但基本功尚在,几笔勾勒出静物大体轮廓,再排线、细化……边察看着看着,脑海中想象出顾双习作画时的模样。
她应当是坐在活动室里,稍稍向前倾身,目光全凝聚在面前的素描纸上,专心致志地描摹着静物。他喜欢她认真做事的表情。在他教她识字时、在他教她使用筷子时,她就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眉峰稍稍蹙起,抿着双唇,展现出性格中坚毅倔强的那一面。
边察喜欢这样的她,却又不希望她一直保持倔强。
他们刚建立亲密关系的那段时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做爱时,她甚至不会叫出声来。
每次都是把指关节咬在唇齿间,极力遏制着呻吟的本能,仿佛将“呻吟”视作失败的象征。
边察总在意乱情迷时,见到她那被咬得血迹斑斑的指节,热情消减大半,性欲却不减分毫。他就把她翻过去,从后面深深插入,一面把体重压在她身上,一面坚定地掰开她的手,在她耳畔诱哄她:双习、宝宝,叫出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伴随着愈发密集与用力的抽插,她终于低泣着呻吟出声,眼泪点点滴滴地打湿床榻与枕被。
她终于还是在他身下溃不成军。
边察亲吻顾双习的耳尖,嗓音不觉沙哑:“双习画得真好看。可以为我也画一幅画吗?我想放在办公室里,这样每天都能看到。”
“您想让我给您画什么内容?”
“就画那个石膏像吧,书房角落的那个。”边察抬抬下巴,示意顾双习看向窗帘的方向。
角落处单独摆放一方展台,其上端坐一尊石膏像,打版模特正是边察。它面无表情、眼神肃穆,看向窗外,貌似一位忧国忧民的帝王。
“那是两年前,边锦送给我的礼物,祝贺我执政十周年。”说着,边察又亲了亲顾双习的颈侧,“那时我还没有遇到你,总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人……幸好现在你来了,下属和大臣们都说我柔和了许多,这都是因为你。”
顾双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像是开心:“真的?我好荣幸。”
她想从边察腿上下来:“阁下,我去楼下活动室取工具,拿回来画画。”
边察没有扣着她不让走,纵容地随她去了。顾双习下到一楼,空间里静谧无声,主灯业已熄灭,仅余角落里的小灯,昏黄光线为她照亮前路。
她摸进活动室,从橱柜中取出绘画工具。素描纸太大,顾双习想用小刀裁掉一半,捻着刀锋划过一周,却在最末端不慎割开自己指尖的皮肤。
她惊痛,伸手抽纸,包住伤口,避免血迹沾到素描纸上。然后她带上工具,回去书房,把石膏像挪到她常坐的沙发附近,开始认真画画。
边察或许是真打算把这幅素描摆在办公桌上,这样政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只要进了他的办公室,都能看到这幅画。想到这里,顾双习自觉不能画得太难看。她不希望……被他人看轻。
尽管在边察面前,那些人肯定会鼎力夸赞小姐画技高超,但在心里,他们一定是瞧不起她的。
笔触略微停顿,顾双习悄悄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她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她这一生都未必会和他们真正照面。
她画得投入,很快便把石膏像描摹于纸张之上。
顾双习看一眼时间,不到九点,时候尚早,她有余力再画一幅。她便改变了石膏像的摆放角度,重新起笔,细细勾勒出边察的鬓角、耳廓与鼻梁。
她一向觉得他鼻子生得好看,既高又挺,偶尔蹭在她的脸颊上,偶尔也蹭在她的阴户上。他似乎着迷于用唇舌取悦她,喜欢看她丢盔弃甲的模样,却从没有强迫过她,将他的阳具包囊入口。
边察开完了视频会议,今晚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抬一抬头,便望见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专注画画的侧脸静谧而又美好。
为着方便画画,她将黑发松垮地盘在脑后,用夹子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颊侧,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像在边察的心脏上挠痒痒。
紧锁了一晚上的眉眼终于放松开来,边察离开办公桌,坐到她身边,极自然地把她圈进臂弯,下巴抵在她肩上,看着她画完最后几笔。
顾双习将两幅素描全都展示给边察看,问他对哪张更满意。
他说:“我都喜欢,双习都送给我吧。”用手指点点左边那张,“这张放单位。”再点点右边那张,“这张放家里。”
又说:“双习,在画上签上你的名字吧,这是你送给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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